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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沉默了一會兒,默契地四散開來,快狠准地搬起了屋中的擺設。
...
地洞裡,竟然有風。
紙月烏扶著洞壁,淡色的眸子所見一片漆黑。
他放出神識,卻被一層稀薄的混沌之氣吞噬。
又是混沌黑霧。
五感皆失,落下來又與藥郎失散,但紙月烏仍然不顯慌亂。
他找到一片相對平坦的地方坐下,稍作歇息,同時整理一些線索。
童磨擁有這個世界不存在的『手機』,又有『混沌黑霧』,幾乎可以想像,提供者必是氣運公司。
是針對他來的?還是本就有長期合作關係?尚未可知。
但這隻鬼給他的感覺...
紙月烏皺起了眉。
當他與藥郎掀開輕薄的帷幕,看到那位雖然笑得一臉慈悲,眼中卻沒有任何感情的教主時,他竟然會覺得...心痛?
紙月烏扯開自己的領口,煩悶地呼出一口氣。
不對...不是心情,是這些混沌霧氣,更濃郁了...
他倒是可以進靈宮內躲一會兒,但這麼做沒什麼意義,反而耽誤時間。紙月烏想了想,反手一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一縷鮮血的味道隨風送出。
他的血充盈靈氣,對鬼怪來說是絕無僅有的大補之物,希望這個法子,能將童磨引來。
將刀子插在一旁,紙月烏盤膝而坐,等。
一聲輕笑在他耳畔響起。
渾身難以自控地顫了一下,他拔出刀子,向後一甩,輕巧的衣袍翻動聲,幾簇水晶般的冰凌從地里『唰』地冒出,束縛住他的小腿。
冰里似乎帶著麻痹神經的毒,被劃破的皮膚瞬間失去了知覺,紙月烏不為所動,操縱刀光,也不防守,朝著聲音來處飛劃而去,完全是以攻止攻的打法。
黑暗處傳來一聲悶哼,童磨似乎也沒賺到便宜,他一翻手腕,濃郁的黑霧震盪開來,朝著紙月烏撲去,刀光疾閃,但這能切割萬物的刀法,在混沌面前也處於下風,往往震散了一部分,又層出不迭地湧上來。
紙月烏急促地低喘幾聲,目光在黑暗中更顯凌厲,他立指捏訣,打算放出自己的魔相,斬斷這些惱人的黑霧。
然而這時,童磨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的頭髮仿佛血潑的顏色,一雙琉璃般七彩的眸子,如一對兒上好的寶石,流轉光輝。
他躬下腰,秀美的臉龐帶著些許甜膩膩的假笑,抬手要去勾紙月烏的下巴,白光一閃,被一片刀光立時斬斷了五指。
雖然不知道這鬼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自己跑了出來,但機不可失,紙月烏雙指朝他指去,千刀萬刃,齊齊待發。
童磨撫摸著滴答鮮血的手指,站起身,做作地嘆一口氣,道:「...月哥哥,你真的要殺我?」
刀光驟停。
這時,刀尖離童磨的鼻尖只差毫寸。
而在紙月烏怔住的一瞬間,童磨一個閃身,來到了他的身前,風被擠壓到兩側,距離被拉近到近無可近,仿佛兩人正在相擁一般。
和童磨那張娃娃臉截然相反的強健手臂,從後面攬住了紙月烏,五指深深摳進了他的脊背。
紙月烏一聲悶哼,頸線拉長如天鵝,童磨的眼中閃過欲色,像一隻美麗的豹,將利齒嵌進他的鎖骨,滾燙的鮮血含進嘴裡。
童磨的唇角勾起,沒有感情的惡鬼,在這一刻,竟然感受到了顛倒神魂般的快樂。
他抱著紙月烏,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這美麗的青年折碎,紙月烏痛哼一聲,手指抓住童磨的肩膀,蜷縮起來,童磨的笑容更大了些,帶著些許嘲諷的興味,道:「不動手?我只是隨便說了一句話,你便為此要送命嗎?」
紙月烏沒有說話,他緊閉著眼,一手揪緊童磨的衣服,將他拉得更近了些。
他的手勢、表情連呼吸都透著絕望的意味,讓人不忍拒絕。
童磨低下了頭,惡質地笑了,薄薄的唇在紙月烏耳畔呢喃:「我騙你的啊。」
紙月烏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一口咬住童磨的肩,仇恨地咬下血與肉來。
童磨顯然很享受這種互相傷害,乖順得低下頭,仿佛覺得很有意思。
然而就在兩人額頭相接的一刻,童磨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然後滾向了一邊。
紙月烏抬起眼,看到了一雙冰冷刺骨的眼。
藥郎收劍入鞘,一腳踢碎了童磨的頭,讓他最後一句話沒能出口。
「你不抵抗?」
他的聲音低啞得可怕,近乎嘶啞,怒意充斥,讓紙月烏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虛,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盛怒時,反而如此冰冷刺骨。
然而,他轉念一想,你誰?管我?
紙月烏也起了怒意。
可眼中水光未盡,那怒意就顯得有些虛弱。
藥郎的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線,伸手去拉他,紙月烏打開了他的手,轉而想去摸索童磨的頭,他想用神識最後再確認一下。
那個稱呼,除了當年的故人,還有誰會知道呢?就算童磨不是那個人,也一定有線索。
氣氛幾乎凝固,藥郎看著紙月烏向破碎的頭顱爬去,在深淵之下,死寂如井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未嘗沒有存了用這具名為『童磨』的惡相,試探紙月烏的心思。
如果心心念念記掛的故人,已經變成了吃人無數的惡鬼,不復當初,那他還會如此追尋,如此惦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