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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當真正的美好來臨時,他卻因那樣的經歷無法得到,只觸碰親近都覺得自己滿身髒污,嘴臉醜惡,這才後悔莫及。
當人張揚肆意,不愁溫飽,還不到至慘之時,往往都不懼因果,不怕報應,對自己做過的惡事自信莫名:做就做了,能拿我怎麼辦?可當日後懲戒真的到來之日,又怨天怨地,淒悽慘慘,惡毒咒罵,不知是否能想到是自己德行有虧,終有一報。
如《石頭記》中,一女子煊赫榮耀時,笑稱從不信陰私地獄報應,因此放貸弄利拆婚弄權,逼得人喪命慘死。等到家道中落,女兒被賣,向昔日結的善緣下跪,求得女兒一線生機,自己卻死在獄中,破蓆子裹了,拖走在大雪裡。
不過,要是相信報應,人人才去從善,那也太悲哀了點。
做個善良、溫和、優雅、體面的人,從來愉悅的都是自己。
「謝謝你。」撫子小姐認真道:「以前的經歷,我們無法抹除,更不可能代人原諒,畢竟錯就是錯了。但如果從現在改變,至少對你自己來說是一種救贖。雖然疼痛,但卻能獲得別人的尊重,尤其是你對自己的尊重。你會更在乎自己,更愛自己,更珍惜自己,不讓自己重新掉入瘋狂醜惡的漩渦。畢竟,做一個雖然身負罪孽,但努力挺直腰板的人,比那些死鴨子嘴硬,其實不過是跪在泥潭裡,揚起頭顱叭叭叫喚的人,要好上許多。」
三個小鬼若有所思。
他們雖然小而愚昧,卻聽懂了這番話的意思:不是為他們的罪孽開脫,假惺惺安撫他們的良心,而是指導他們,今後的路如何去走。
是,罪孽永遠不會消失,從做過的那一刻便已註定,他們能做的,便是永遠銘記、永遠反省,永不忘懷,並努力地去贖罪,這不是為了減輕之前的罪惡,而是為他們自己,去做更好的人。
是人是鬼,一念之間。
撫子小姐回了家,把水蜜桃清洗乾淨,放在白瓷盤子裡。
她能感覺到到這個桃子很不一般。
白中透粉,晶瑩欲滴。桃尖長了一些細細的絨毛,整個桃子仿佛充盈著汁水。
她輕輕捧起桃子,咬了下去。
清涼甘美的汁水湧入口中,一線滑過喉嚨!
她從未吃過這麼鮮美的桃子!
這才當得起『水』『蜜』二字啊。
大口大口地吞吃果肉,吸吮汁水,撫子小姐沒注意到,自己的面容,逐漸變得精緻動人。身體悄然之間,似乎變得強壯了一點,而人的氣味被減弱,轉而變成空靈的、不被鬼注意的氣質。
當桃子只剩桃核的時候,她才注意到這一切。
撫子小姐驚詫之餘,覺得自己宛如新生。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一位好心的醫生曾經免費給她看病,看到她的紫色眼睛時,曾說過一句奇怪的話:「孩子,撫子雖然是一個好名字,但你命運轉折的那天,不如改名叫珠世吧。你於這個世界來說,也是一顆珍貴的明珠啊。」
...
西餐廳,紙月烏將藥郎引向二樓。
兩個人都濕噠噠的,急需洗個熱水澡。
這次盤的店面比較大,實際上,紙月烏不光買了裁縫店,連隔壁也買下來了,兩間打通,二樓除了他自己的臥室外,還留了一堆空房間。
所以,原則上,藥郎不缺房間住。
但尷尬的是,沒有床。
但這也沒關係,反正當地人習慣打地鋪。
紙月烏就給他找了一床厚被子,讓他自己鋪去。
藥郎不是很高興地接過被子,打量著紙月烏那過分簡單的臥室,道:「一個人住,多冷清。」
弦外之音就是跟你住不冷清?
紙月烏再次嘆服,這是多厚的臉皮,忙不迭把人請出去,關了門。
藥郎默默盯了一會兒門,有點兒委屈。
這完全是兩人的信息差。
對紙月烏來說,這是個認識一晚上不到的陌生人。
但對藥郎來說,這是他曾經天天同床共枕的...月哥哥啊。
第63章 出發
天亮了。鬼見不了太陽, 都乖乖地像陰影一樣躲起來了。
紙月烏沒有開店的心思,清晨醒來,便去找藥郎問金羽的來歷。
他能忍過一夜, 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要不是怕珍貴的線索斷掉, 他可能會趁夜衝進藥郎的屋子,鉗住藥郎的脖子, 採用暴力方式, 逼他張開薄薄的嘴唇講出實情了。
但紙月烏先入為主地猜測, 這根金羽也許就是藥郎運氣好, 恰好得了來, 繼而成了他坑蒙拐騙、故弄玄虛的道具。
但轉念一想,不對,他必是知道一點兒自己與世子、金羽的淵源,否則不會這麼精準地用金羽來撩撥他。
越想, 紙月烏越煩躁、越不安。
他近乎冷厲地看藥郎披上那件青藍色袍子,戴上紫色的小帽, 施施然地坐在了桌邊。
「現在可以說了吧。」
藥郎輕啟薄唇,說出一個字:「餓。」
餓你祖宗!
紙月烏差點爆了粗口, 漂亮的眸光像是小刀似的,在藥郎各個重點部位劃圈圈, 藥郎定力深厚, 巍然不動, 低啞笑道:「沒有力氣, 又如何講故事呢?」
拳頭握緊又張開, 重複三遍, 紙月烏起身, 轉向——廚房。
望著他冷到結冰碴的背影, 藥郎袖著手,慢慢地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