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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思行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支撐著自己,他很冷,很痛,很絕望,可是他必須要找到楊曉峰,他已經做錯了一件事,不能再錯下去了。
凌晨五點,搜尋工作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天已經開始蒙蒙亮,所有人都勸許思行先回去治療,許思行卻死咬著牙不肯停下一分一秒。他想,如果楊曉峰死了,他又有什麼顏面活著呢,不如也一起死了的好。
不拋棄,不放棄,他沒有做到,他拋棄了戰友,放棄了七連的堅持,他不配做鋼七連的人,更不配得到這些人的關心。
七點,天光大亮,籠罩在渠化村數日的陰雨退去,太陽出來了。許思行眼前開始一陣一陣的發黑,他咽下口中灼燒的腥甜,順著河流一路向下,尋找著楊曉峰的蹤跡。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就在楊曉峰墜落的斷崖下,有一條河,許思行知道,若是楊曉峰落入河裡,很可能還活著,他們都穿著漂流衣,不會輕易沉下去,只是不知道被衝到了哪裡。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若是再找不到他,他很可能會發生一些更加可怕的意外。
「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個人!」一個士兵驚喜的聲音傳來,眾人齊齊看去,就在前方不遠處,楊曉峰一身狼狽地倒在岸邊,一動不動。許思行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曉峰哥,曉峰哥!」他顫著手摸向楊曉峰的頸動脈,那裡仍舊跳動著。許思行又哭又笑,對著眾人喊到「他還活著!他還有心跳,他還有呼吸!他還……沒有放棄!」醫療隊快速為楊曉峰做緊急處理,看著他們將楊曉峰抬上了醫療車,許思行終於鬆了那口氣,陷入黑暗。
七天後,史今提著兩份午餐來到了野戰醫院,送到了伍六一和楊曉峰的病房,楊曉峰虛弱的躺在床上,精神卻顯得還不錯。看到史今,顯然心情很好「班長,你可算來了,伍班副可是望眼欲穿念叨好半天了!」
「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除了全身不能動,什麼都好!今天中午吃啥啊!」
「排骨湯,三個小炒,一個涼菜,還有小米粥和饅頭。」
楊曉峰笑開了花「嘿嘿,你別說,雖然不能動,但是這病號飯還真豐盛!」
伍六一單腿跳下了地,想要幫史今搭把手,卻被史今推回到病床上「你給我老實待著!」
伍六一滿臉的不樂意「我傷的是腿,又不是手,這些事我自己來就行!」
史今將飯菜盛好,塞進了伍六一的手裡「你少在那嬉皮笑臉,我還沒說你呢,當時那種情況,你不趕緊躲開,還往上沖什麼沖!」
「我那不是,知道排長他們還在上頭,一時心急……」伍六一理虧,看著史今,聲音越來越小。
「是啊,你一心急倒是好,忙沒幫上,還把自己搭進去了!」楊曉峰伍六一如此,忍不住插嘴戲謔。
「你少在那五十步笑百步!都傷成這個熊樣了還在那嘴欠,我看你是不疼了是吧!」嘴上說著氣話,史今卻沒停了動作,用從保溫桶里舀出一勺湯,吹了吹,送到了楊曉峰面前,楊曉峰也沒客氣,側頭喝了湯,舒坦地感慨「真好喝啊!有老首長關照三餐起居,還有軍中之母親自照顧,我這日子過的也太好了吧!」
其實,楊曉峰過得並沒有那麼好,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骨折多達八處,左手手臂脫臼,形形色色的挫傷更是不計其數。落入湍急的河流後,他又被河水衝到了岸邊,他嗆了不少水,引發了嚴重的肺部感染。剛醒來的那兩三天,他每天都在發燒,咳嗽。每次咳嗽,全身的骨頭都跟著一起痛。好在經過幾天的調養,肺部的問題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的骨傷還要慢慢調養。如今他不再發熱,精神好了許多,雖然身上能動的地方不多,疼痛更是不可避免的,但有伍六一的陪伴和史今的照顧,日子倒也算挨得過去。
楊曉峰知道,自己這一遭下來,就算能夠恢復正常,也不能繼續留在部隊了,但是他不想眾人擔心,也不想自己消沉下去,所以,他總是表現的很想得開的樣子。而史今和伍六一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與他相處的過程中,儘量保持正常,不想讓他感覺到失落和悲傷。
許思行的爺爺接到702團通知的第一時間就來到了醫院,他在楊曉峰恢復清醒後第一時間便親自上門道歉,甚至還提出了想要認楊曉峰做干孫子,為他安排後續的生活。楊曉峰推拒了許老爺子,一老一少聊了許多,此後,許思行的爺爺雖然沒再來探望,卻是每天都專門派人每天來給楊曉峰和伍六一他們送病號餐。
楊曉峰喝著班長餵來的湯,想到了許老爺子,又想到了許思行,終究沒忍住,問了出來「班長,許思行他,還沒醒麼?」
史今搖了搖頭「你先別管那麼多了,先顧好你自己吧!」
伍六一語氣裡帶了幾分不悅「他理虧,不敢醒過來,他想逃避。」
「伍班副!別這麼說他!」
「怎麼?我說錯了麼?如果不是他,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楊曉峰側過頭,示意自己不想喝了,他看向伍六一「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伍六一扭過了頭,沒再說話。
「那天,若不是他拉住了我和排長,我們根本就逃不過去。你們都看到了,那樣突然的山體滑坡,只怕還沒被埋進泥沙,我們在下落的過程中就會被墜落的山石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