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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行,你現在越來越像你父親了。」
「我很高興,成為像他一樣的人,爺爺也會高興的。」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許思行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告別了鐵路,來到了操場。那裡,成才正趴在草地上狼狽的哭泣,而許三多正遠遠地看著成才,滿臉擔憂。許思行一步步走到了成才的身邊,成才看到許思行,伸手將眼淚擦乾「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許思行搖了搖頭「你要不要跟我走走?」
成才沒有說話,許思行看向了許三多「你看,你的朋友在為你擔心。」
成才順著許思行的目光看向許三多,想到在評審會上袁朗的話,成才忽然想要逃離這裡,他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不知不覺,便跟著許思行來到了一處墓地。
在天空中聚集了一整天的烏雲,終於在傍晚來臨的時候散去,柔和的夕陽照射在墓園,給這裡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為這處安魂之地平添了幾分神聖。許思行走到了父親的墓前,細細地擦拭墓碑,成才看著墓碑,不知道許思行帶自己來這裡是要做什麼。
「成才,你知道麼,我很敬佩你。」
成才看著許思行,露出一個苦笑「這是你的挖苦麼?」
許思行坐在了墓碑前,嘆了口氣「你總是把我想的很壞,其實,我沒那麼糟糕,整個A大隊也沒你想的那麼沒有人情味兒。即使,這裡給你的記憶都不算愉快,甚至是痛苦。」
「你們不會明白的,不會明白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爛掉,無論是爛回下榕樹那塊窮鄉僻壤,還是爛在那個沒有未來的草原五班。你們從出生就理所當然得到的東西,可能是我奮鬥一生都不一定能得到的東西。」
許思行看著成才,笑了「所以我說,我很敬佩你。如果我是你,我可能已經爛掉了。」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你就當我是多管閒事吧!」許思行從口袋裡掏了兩塊糖,他拆開糖紙,伸到了成才的面前,成才沒有接,許思行嘆了口氣,自己吃了下去,然後將另一塊沒拆的糖塞進了成才的手裡「吃吧,吃了會好受一些。」
成才默默拆開了糖紙,他很少吃這種東西,小的時候家裡沒有錢讓他吃這些,長大了進了軍隊,他將錢都花在了能與人建立良好關係,能夠從形式上讓他儘快融入集體的菸酒之上,他從來不知道,一顆糖果,竟也能帶來如此安慰。
許思行一邊展平糖紙,疊小船,一邊對成才道「其實,我從第一次見你,就知道,我們是一類人。」
「一類人?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類人……」
「我們是與世界為敵,甚至與自己為敵的人。我想,隊長應該跟你說了很多,讓你覺得自己根基崩塌的話。我找你,只是作為一個與你相似的,曾經碎裂了根基的人,想要幫你儘快將自己重新拼湊起來。」
許思行拍了拍成才的肩膀「在我破碎的時候,我很幸運地遇上了一群人,他們不斷地告訴我,你很好。他們拼命地拉扯我,給我機會,給我溫暖,讓我從摔倒的地方站起來。現在,我站起來了,我看到了跟我摔在了同一個地方的你。我要告訴你,成才,你很好,你比我更好,你願意從接受我開始,去學著去接受身邊的人,去接受這個充滿了各種荊棘與不公,但仍存愛與溫暖的世界麼?」
看著許思行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成才猶豫了一瞬,握住了他。許思行看著兩人相握的手,笑了起來「你會握住越來越多的手,我們都會拉你起來,不會讓你爛掉的。」
夜半,成才枕著手臂,開始回想自己這些年的經歷,他不得不承認,袁朗說的是對的,原本在下榕樹的他,不知道天地廣闊,尚能珍視身邊的一切,小時候的過往,下榕樹的一切,家鄉的人、景、事、物,都歷歷在目。但來到軍隊,看到世界廣闊的他,為了留在廣闊的世界,他已經拋棄了太多,以至於三年過去,他能記得住的東西,寥寥可數。他汲汲營營,奮鬥三載,身邊的人還是只有許三多一個。
不,也許就在今天下午,又多了一個。
他看向對床的許思行,想到傍晚二人在墓園的那場長談,想到這個人經歷的那些過往,忽然就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是了,錯過的東西不可倒回,丟了的東西卻尚可再追。許思行能做到的事情,他也可以。他能從一棵樹將自己砍成一根電線桿,自然也能從一根電線桿,重新成長為一顆大樹。看著黑暗中,那個安睡的許思行,成才露出了一個微笑。
「謝謝你,我找回的第一根枝蔓。」
覺醒
思行: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是我當排長那年,在七連,你們為我過生日的情景。那個時候,我的身邊有你,有今兒,有六一,有七連。可夢會醒,我醒了,醒來身邊一無所有。
我以為,只有我可以餵你吃糖,原來不是的。我以為,大白兔奶糖是屬於我們兩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原來不是的。我以為,我了解你的一切,原來不是的……遭了,我可能真的從劉大勇那裡學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你會不會覺得我莫名其妙,肉麻兮兮,噁心吧啦,曖昧俗氣?
我從不知道,原來你還會摺紙,會折小船。我也不知道,原來你對醉鬼是這樣的有耐心,你對朋友是這樣的包容。我想,我有點嫉妒邱天宇。他能享受你全部的縱容和照顧,而那樣的縱容和照顧,以前都是我的,現在,與我無關。幸虧他醉了,幸虧你走了,否則,你就要看到我嫉妒的嘴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