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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峰迴想起那天的種種,仍舊心有餘悸「思行發現情況不對,立刻提醒我們快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和排長還沒跑幾步,腳下的土地就開始坍塌,好在思行反應快,他將自己卡在一棵樹上,拉住了我和排長,這才讓我們躲過一劫,可那個時候排長已經昏迷,而我周圍沒有任何能夠借力的地方,我能聽出來,思行那邊情況也不好,他也堅持不了多久的。」
「你們當時沒看到,排長的情況是真的嚇人,他頭上像是破了個血窟窿,那血是源源不斷地往下流,這樣下去,我們可能等不到救援,他就要失血過多了,所以,我幹了件蠢事。」
伍六一已經轉過了頭,他看著楊曉峰,臉上的慍怒消減了不少,卻還是死死地盯著楊曉峰,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讓許思行能做出放棄兄弟的行為。
「我當時就想,與其我們三個一起死,還不如舍我一個,換他們兩個活下來,所以我鬆開了許思行,然後拼命的掙扎,我罵他,我打他,我使勁兒地想要摳開他緊緊抓著我的手。那小子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狠勁兒,都讓我摳出血了,還不撒手。」
「我們僵持了許久,真的好久好久,那麼大的雨,那麼沉重的兩個人,他真的盡力了。要不是我用排長逼他,他不會撒手的。前兩天我見老首長的時候,老首長問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聽話一點,說不定真的能挺到最後。」
楊曉峰嘆了口氣「說實話,我是真的有點後悔了。在最後的時候,思行只能勉強抓著我指尖,你們想,被拉著的我手臂都拖久了,拉著我的許思行情況又能好多少?更何況他另一隻手還要拉著完全昏迷的排長。就算他沒放開,我也快要掉下去了。如果是你們,你們會選擇咬緊牙關堅持這沒有意義的幾分鐘,還是留著最後的體力,去全力拯救另一個人?」
史今和伍六一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楊曉峰嘆了口氣「這算是我們兩個的決定,但是現在,所有的錯都要由他一個人來背。大多數人不會去思考這裡面的內情,他們看著思行堅持要救我的表現,聽他說他放了手,只會覺得許思行拋棄了戰友,只會認為許思行是心虛。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是我先放棄了我自己。」
「班長,班副,我是真的很慶幸,慶幸我還活著,這世界上還有我能替他說句公道話。但我也是真的害怕,害怕我這輩子就一直這樣下去了,這樣活著,還不如死。」
「不會的,等你養好了傷,老首長會帶你去北京找最好的專家做復健,只要養得好,以後不會影響正常生活的。」史今虛握住楊曉峰的手,他不敢用力,那上面有著滿滿的淤痕,那是許思行曾經拼了命握住這隻手的唯一證據。
「可是我覺得我得到這些,會覺得過意不去。」楊曉峰側頭,想要讓淚水無聲地滲入枕頭,不要被任何人發現「我想,雖非我所願,但我可能要成為許思行心裡一輩子的負擔和永遠也洗不去的污點了……」
史今和伍六一都陷入了沉默。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別的,別人我已經管不了了,但我希望,我們幾個,至少我們三班的人,我們這些曾經與許思行最親近的人,能稍微體諒他一點。你們可能還是會怪他,但是別怨恨他,他沒有那麼壞,我也沒有那麼無辜。」
……
高城的情況要比預想的要好了許多,他頭上的傷只是看著兇險,但實際上對頭骨,大腦都沒有造成什麼不可逆的傷害,右手手臂雖然脫臼,但是復位後好的很快。除了失血過多有些虛弱,以及腦震盪帶來的眩暈嘔吐,相比於許思行和楊曉峰,已經是情況最好的一個。
高城醒來的時候,便問了許思行和楊曉峰的情況,高媽媽只說了他們的病情,並沒再透露其他。其實,除了那幾個救援的人隱隱約約通過許思行的話猜到楊曉峰的墜崖與他有關,其他人大多都不清楚他們三個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高城一直惦記著許思行和楊曉峰,前幾天他還下不了床,而今天,他感覺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便趁著高母離開的功夫,悄悄溜出了病房。他本想先去看看許思行,卻在樓道里看到史今匆匆忙忙的身影,看到七連的戰友,高城十分開心,他不動聲色地跟上去,原本是想要給他們個驚喜,卻不料,在門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病房裡,史今將餐盒收好,拎著暖瓶準備去打熱水,一開門,就看到杵在門外一動不動的高城。
「排長?」
楊曉峰聽見史今的聲音,瞬間來了精神「排長來了麼?班長,你快帶排長進來!」
伍六一也坐直了身體,他看著高城的臉色,暗道不好。
史今將人帶進了病房,楊曉峰看著高城被包著腦袋的樣子,一臉沒心沒肺地打趣了起來「哎呀呀!班長班副,快看!咱們裝甲老虎被開瓢咯!」
高城看著胳膊腿都打著石膏,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的楊曉峰,眼裡翻騰著驚濤駭浪「哪有你厲害,都快被包成木乃伊了!」
史今拉了拉椅子,示意高城坐下,高城也沒客氣,坐了下來,眼神一直在楊曉峰的身上來回逡巡「你這傷,是摔得?」
「別,可別說摔得,聽著丟人!我這是高空跳躍,刺激著呢,說出去夠我吹一輩子!」楊曉峰覺得情況不對,用盡渾身解數想要挑起氣氛,高城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剛剛在門口,全都聽見了。許思行在最後的時刻,為了他,放棄了楊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