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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看人無動於衷,終於往前邁了幾步,走到沈微星面前,兩隻手齊齊抓住她的手腕,哭喊道:「星星,你爸爸人還在醫院躺著,我求你給我一點錢吧。」
沈母的力氣很大,班主任光是在一旁看著都疼,那手勁就像是越過皮膚,碾碎人的骨骼。但偏偏當事人無動於衷,仿佛感受不到。
沈微星扎著利索的高馬尾,整個臉部輪廓全部顯現出來,線條鋒利,眼尾掃人的時候都帶上了一股子冷勁。手腕因為局部血液不暢泛著紅,連帶著手指都是僵硬的。她側眸瞥向一旁的沈母,「媽,你是不是搞錯了,我一個學生哪來的錢?」
沈母很顯然不相信,不依不撓地問:「你爸爸都告訴我了,你有錢,他賭博的錢都是你給的。」
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一般,沈微星沒繃住笑了出來,永遠下垂的眼尾即使在笑的時候,上挑的也並不是很明顯,「他說什麼您就信什麼呀?他說我可以去搶錢,你信嗎?」
沈母臉上閃過一絲猶疑,掙扎片刻,膝蓋一彎,直接跪在地上,「星星,那可是你爸爸,你不能不管呀。」
這一下沒有嚇到沈微星,倒把班主任嚇了一跳。
他可算是看明白了,沈母今天之所以過來,就是衝著女兒要錢。可憐他話都遞到嘴邊,偏偏因為職業素養,生生咽下去。他快速走到沈母前面,中途差點摔了一腳,解釋道:「先別著急,沈微星是個學生,在學校里平常都挺節約的,真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沈母從地上起來,梳理工整的鬢髮從耳旁垂下,襯上素淨的衣物,眼淚汪汪的樣子看著就很可憐。
沈微星卻是笑的,笑意自眼尾爬上,臥蠶都形成了月牙的形狀,但偏偏眼底卻是涼涼的。辦公室空調冷風很足,穿著長衣長袖都能感覺寒氣在周身遊走,透過薄薄的面料傳到裡面,「媽,我是真沒錢,但我有一個辦法。」
沈母一下子來了精神,眼神充滿了光芒,「什麼辦法。」
「有錢人有有錢的辦法,沒錢人有沒錢的辦法,他有錢了就住院,想住多久就多久,沒錢就裹了草蓆,家門口有條河,直接跳下去,免得禍害別人。」沈微星說。
「你——你——」沈母氣節,掙脫身旁人的束縛,揚手對著沈微星的臉打過去,「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爸爸。」
這一聲很響很脆,班主任直接抓住沈母的手,嘴上說著冷靜,一個勁的把人往出帶。
臉上是火辣辣的疼,急需要一個冷物敷著。沈微星收斂了笑意,只舔了舔被扇的嘴角,等到聲音遠去,她才緊緊抿上唇,似乎是在壓抑什麼東西。
班主任回來的時候,沈微星還站在原地,臉上的五指印越發清晰。他左右找不到冰爽的東西,只得降低空調的溫度,讓涼氣更足一點。
「坐在這裡。」班主任扔下遙控器,指著自己辦公桌旁的凳子說。
那個地方正是出風口,冷氣股股往外冒。沈微星坐下後,拉了下衣袖遮到虎口的位置,身體縮了縮。
班主任了解沈微星家裡的情況,但並不多。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彆扭的,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問的太多反而不好,但這並不代表他會任由這件事發展下去,最後影響到沈微星的高考成績。
「你爸爸住院了?是怎麼一回事?」班主任兩條胳膊搭在桌沿,表情認真的問。
「不知道。」沈微星的回答乾脆而利落。
「你媽媽今天過來說錢?」班主任組織了下措辭,儘量讓自己語氣顯得溫和一點:「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不知道。」
還是那三個字。這是哪不知道,明明就是不願意說,班主任心裡想著,重重嘆了一聲氣。
結果剛才還懨懨的人瞬間活泛起來,沈微星無辜地聳了下肩,無所謂道:「可能是輸錢,被人砍了手指,又可能是借了高利貸,被人廢了條腿,誰知道呢。」
明明是鮮血淋漓的事情,卻被她說的輕飄飄的。班主任兩隻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看著沈微星的眼神有著些許心疼。
高三的孩子才幾歲,最大不超過十九,最小不超過十八。明明最應該被噓寒問暖,被人重視的時候,有的人卻像一顆雜草,任人欺負。
他拿起水杯抿了口茶,半晌才開口,「我聽主任說你要報考X市的大學?」
沈微星沒有說話,只是抬起眼皮,眼神中看不出其他情緒。
既像是在說不,又像是在說對。
等了大約一分鐘,班主任見她不說話,便把水杯放在桌上,語重心長道:「作為老師,我支持你的任何決定,但我私心希望你可以走的更遠一點。」
沈微星垂下眼瞼,嘴唇極小地動了下。
班主任繼續說:「你的成績決定你有能力報考好的大學,這意味著你以後工作,考研,你接觸的同學,老師,他們會帶你去見識更廣闊的未來,退一步來說,你們家裡的事情,能走多遠就有多遠,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你還這麼年輕,未來的路還有很長。」
「老師。」不等班主任說完,沈微星開了口。冷聲呼呼地吹,她臉上的印子卻並沒有淺下來,反而因為溫度低,其他地方變得慘白,「如果這裡有你沒有辦法割捨的人呢?你會怎麼辦?」
班主任身上涼颼颼的,試圖喝點熱水壓一下,杯口正抵在唇邊時,聽見沈微星的話,愣了愣,隨即笑了一聲,問:「是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