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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的人口口相傳,最後大家都信以為真,再加上山上確實沒什麼東西,索性都不再上山。所以上山的路幾乎是余靈一手清理出來的,方淼跟在後面,心裡愈加疑惑。
她對山路不了解,走得比較慢,等到她再抬頭的時候,余靈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她只能順著路繼續往前走,直到走進月亮照亮的地方。
第一段鏡頭就到這裡停了。
這場拍攝難度太大,因為路實在是太窄了,工作人員不敢清理太寬,只能委屈攝像師。過了一遍,重點拍了方淼走出來時的鏡頭,剩下的鏡頭等到後幾天繼續重拍。
第二幕便是月下見美人。
開拍前時沈意書有點焦慮,即使是三月中,晚上還是偏冷,更別說下水,她怕季向雨生病。
圓月可遇不可求,一個月就一天圓得跟盤子一眼的月亮,這個月不拍就得等下個月。陳導向來講究情緒遞進,今天拍不完肯定要熬夜拍,一直拍到結束。
她望了一眼正在補妝的季向雨,季向雨淡定得很,好像等下下冷水的不是她。
光替下水試補光燈的光線,凍得瑟瑟發抖,沈意書看了一眼光替,讓朱離過去送杯熱水。
「這場一定要今天拍完,辛苦你了。」陳導對季向雨說。
「應該的。」季向雨回。
試好燈光後光替從池子裡爬出來,這是天然池子,是山泉水匯集成的,比氣溫還低。光替一起來就有人遞上毛巾和厚衣服,饒是這樣光替還是狠狠打了幾個噴嚏。
沈意書皺起眉頭。
補光燈架好後,陳導開始清場。
工作室不允許任何可能偷拍的行為出現,電影拍攝難免有裸露鏡頭,演員可以為藝術拍,但劇方有義務保護藝人的隱私。
除了季向雨,現場只留下了攝影師和陳導,還有沈意書汪星。連朱離都讓沈意書趕走了,說有汪星在就夠了。
人少以後山上顯得更冷清了,季向雨在暗處脫掉了外面的衣物,裹著浴巾出來了。
沈意書眼皮一跳。
這場戲對她和季向雨考驗都很大,她這邊不能出任何問題,不然季向雨得一直在池子裡泡著,真得冷出問題。
「先適應一下水溫。」陳導有些不忍心,但劇情需要,他有他的堅持。
季向雨點頭。
她只貼了兩個肉色乳貼,鏡頭不會對著前面拍,後背一片無暇光潔的皮膚。水冰涼刺骨,刺得她太陽穴都跳了一下,沈意書更是緊緊皺眉,準備見勢不對就去撈人。
季向雨完全下水後,適應了水中氣溫,全程她臉色都毫無變化,臉色唇色都用妝覆蓋了,看不出異樣。她同導演比了個ok,她凍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打手勢。
「開始吧。」陳導說了開始。
路的盡頭有塊大石頭,能擋住上來的人的視線。方淼一開始沒看見池子,直到走上來才看見。
有人背對著她,長發撈起還是沾了水,發尾濕在一起。月光溫柔地落下,波光粼粼,腰肢纖細,在清澈的水潭中若隱若現,晶瑩的水珠自肩膀滑下,落在線條精緻的蝴蝶骨上。
方淼失神。
她文化水平一般,僅僅停留在比別人多識幾個字的地步,無法用文字表達出自己的震撼,只能呆呆地看著余靈回頭,側臉望來,一張白淨的臉竟比月光還冷。
兩人眼神在空中交匯,余靈睫毛微顫,像受驚的蝴蝶扇動翅膀。她擰眉,聲音不大,叫方淼的名字:「方淼?」
方淼如夢初醒,磕磕巴巴地說:「你……你一個人嗎?」
余靈嗤笑一聲:「你洗澡還叫別人一起嗎?」
方淼很少聽余靈講話,余靈常年在外面讀書,一開始是村小,後來去了鎮上讀中學。回來一趟不容易,又花錢路又遠,余靈很少回家。
即使回家兩人也沒有接觸過,余靈沉默寡語,很少接觸家裡人之外的人,和方淼一年見不到兩次面。荔樹村不大,彼此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幾乎沒說過話。
余靈聲音如同她泡著的這汪水,澄澈清亮,不含雜質。
「我是想說,你大半夜一個人來這裡洗澡?」方淼還沒從巨大的震撼中回神,說話的時候都愣愣的。
余靈似乎被她的反應逗笑了,眉眼舒展:「洗澡不選晚上難不成選白天?」
方淼被反問得一愣。
她第一反應竟然是,如果是白天,她會看到更多東西。
余靈與村子裡的人是不一樣的,她在一個月前就知道了這件事。方淼尚不知余靈為什麼與村子裡的人不一樣,又是哪個地方不一樣,只是余靈不會講出她不愛聽的話,會像方晶一樣,問她疼不疼。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第一次見到人來這裡洗澡。」方淼回了神,她背對著余靈,抱膝坐下,不再看妖精般的余靈。
「村里洗澡不方便,我無意中發現的。」余靈耐心地解答她的問題。
「你不怕有人會上來嗎?」她繼續問。
方淼眼睛望天,耳朵卻在專注注意身後的動靜。聽水珠拍面,聽水波蕩漾。
余靈洗澡很秀氣,慢悠悠的,感知夏天緩緩從身體中退去。
夜是濃郁的,月光只能堪堪驅散幾分,於是她看不見方淼耳根的紅,看不見方淼攪在一起的手指,只能從方淼聲音中的顫抖感知到她的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