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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
桌上的燈燭輕輕跳動,燭火微晃。
逐玉懂事地拉走了一肚子疑惑的齊盟,房裡只剩下池央和池晝相對而坐。
血緣當真是種很奇妙的東西,之前齊懿他們見到池晝,只覺得兩人似有幾分相似。
而當他們面對面的時候,便宛如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池晝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他目光盯著面前的茶杯,仿佛那杯身上的花紋很是值得考究。
心跳得快而急,已經很多年不曾感受到過這般緊張的滋味。
他不敢看對面的池央,不敢接觸到她的眼神。
更,不敢開口問一句。
這些年來,過得可還好嗎?
想說的話在嗓子眼打轉,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後,先打破安靜的人,還是池央。
「皇兄,」她微笑著問,「離開皇宮以後,你的醫術可有精進?」
池晝一愣。
他低低應道:「……還不錯。」
「能再見到皇兄,」池央的聲音輕得似是嘆息,「實在是太好了。」
這句話,就像帶著尖銳的刺,徑直扎進池晝的心頭。
他忍住酸澀,「嘉陽……」
池晝終於抬起頭,以目光描摹著對面少女的面容。
這幾年來,他睡得不好,晚上總是常常做夢。
夢裡有很多年前的月色,也有宮變那晚的血光。
他站在那間破敗的草屋,遙遙遠望硃砂色的宮牆。
想像著,那被困在其中的小公主,現在該變成了什麼樣子。
一歲又一歲。
她該是長高了,瘦了,也更漂亮了。
那些迷霧朦朧的夢裡,嘉陽其實並不常出現。
池晝總覺得,那代表著嘉陽在怪他,才不肯入他的夢中來。
如今人真真切切地出現在面前,他不敢眨眼,生怕這只不過是場幻境。
眼眶泛起淡紅,池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碰碰池央的頭髮。
又在半空中頹喪地停住。
「嘉陽,」他哽咽著,「抱歉。」
「哥哥來晚了。」
很多年前,調皮的小公主藏在角落裡,等得哈欠連天的時候。
小皇子拖著緩慢的步伐,終於牽住了她的手。
每當小公主氣嘟嘟地抱怨:「皇兄怎麼才來呀!」
小皇子便會低著頭,帶著歉意地笑:「嘉陽莫氣,是皇兄來晚了。」
落在桌上的手指忽然被一陣柔軟覆上,池晝抬眼,是池央握住了他的手。
明亮燈燭映著少女的眼瞳。
她笑著,一字一句地說:「但哥哥終究找到我了,不是麼。」
池晝頓了頓,反握住她的手。
他握得極緊,沉聲說:「嘉陽,皇兄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這幾年來,過得很辛苦吧。」
「以後的風雨,皇兄都會和你一起度過。」
……
……
齊盟得知池晝的身份後,連聲喜道:「真是蒼天有眼!」
竟然還有一絲皇族血脈留存了下來。
而且是皇子!
他驚喜地打算向另外的將領告知此事,這樣,更能名正言順地發動兵變。
但卻被池晝攔了下來。
齊盟皺眉,疑惑地問:「殿下為何阻攔我?」
池晝說:「燕朝的代表,有嘉陽一個就夠了。」
他知道齊將軍的打算,無非是希望這場戰役結束後,由他來登上皇位,更為合乎禮法。
可池晝知道自己,他根本沒有半點從政的天賦。
以前在宮裡的時候,他也只醉心草藥,別的功課都只是草草了事。
而且,這不公平。
嘉陽獨自撐了那麼久,謀劃了那麼多事。他怎麼能一出現,就搶走屬於她的東西。
齊盟猶疑地道:「可是,可是那位畢竟只是公主……」
「齊將軍,」池晝打斷他的話,「我姓池,她也姓池,這就夠了。」
「這世間,總要有人做不一樣的事。」
他看向外面蒼茫的原野,帶著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你且看吧,嘉陽雖是女子,但半點不比旁的男兒差。」
「而我,」池晝輕笑,指了指自己的腿,「只是個瘸子罷了。」
齊盟明白他的意思,也看出他絕對不會反悔,嘆道:「臣,依殿下所言。」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南方,那是皇城的方向。
光好像都跟著融進了眼眸中,成了灼灼的烈火。
「北境的風很大,定能吹到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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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盟和池晝談心的時候,另一處,池央和逐玉也正坐在一起聊天。
今晚的月色極好,池央便讓逐玉帶她去屋頂上賞月。
逐玉輕功好,牽住她的手,腳尖輕點便飛身而上,帶著人穩穩地落到屋頂。
兩人尋了處地方坐下。
池央捧著頭,望著天邊皎潔的明月,眉眼輕勾。
她問:「不走了?」
逐玉不答反問:「你希望我走嗎?」
池央說:「自然不。」
她便跟著理所當然地道:「那我便不走。」
池央笑了下,轉過頭來看她。
看得逐玉不自在地避開視線,想了想,低聲問:「你就沒想過,若是我不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