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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身上的淡雅香味宛若構成無形鎖鏈一般,將林桐清整個人包裹住。
手背上覆著另一人的手指。
太近了。
林桐清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腦海裡面一片空白。
琴鍵被按下,剛剛的琴聲跟著重新迴蕩在兩人的耳側。
她卻沒怎麼記住該怎麼去彈,分明還是同樣溫柔的曲子,此刻卻更像是夏夜裡鋪天蓋地的一場暴雨。
每個音符都竭力在她的心房衝撞,仿佛非要留下來什麼痕跡才行。
在有些凝澀的悠揚琴聲中,林桐清清晰地聽見池央在她耳邊輕笑了聲,「專心。」
「這首曲子叫什麼?」大概是為了掩飾失態,林桐清別開頭,隨口問道。
但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她之前已經問過一遍。
池央沒有戳穿她,只是帶著她的手指按下最後一個琴鍵。
她同樣將答案重複了一遍。
「《Luv Letter》。」
送給小畫家的,Luv Letter。
第22章 、十八歲
晚上回到家,林桐清背了會兒英語單詞,洗漱回房。
她躺在床上,忽地想起了什麼,拿起一旁的手機。
點開瀏覽器的搜索框,輸入「帶有letter的鋼琴曲」。
但顯示出來的搜索結果卻不盡人意,始終沒能找到池央彈的那首曲子。
她只能不太開心地嘟起嘴,將手機放在一旁,轉而去翻書包里的畫本。
畫冊有些厚,是她慣用的,畫了好幾年。
上面有隨手的塗鴉,也有興致所起的素描寫生。
更多時候,是她用來宣洩情緒的作畫。
大片大片顏色的碰撞,將整幅畫都襯得壓抑起來。
這本畫冊,更像是屬於林桐清的「日記」。
但越往後翻,後面的畫似乎越簡潔乾淨起來。
幾頁的空白後,是只粉紅小兔——池央家便當盒上的圖案。
再往後,是一些粗簡的線條,隱約能看出少女的模樣。
後面的畫裡,線條逐漸精緻起來,畫中人的模樣也越發清晰。
直至最新的一張。
坐在鋼琴邊的少女,側身而坐,只露出小半張臉來。
天光明亮,她在其中,似是枝頭最艷麗的棠花。
所有的畫,或是清晰,或是模糊,都能看出來屬於同一個人的身影。
林桐清猛地將畫本蓋上。
這些薄薄的紙張,在此時此刻卻顯得如重千斤,令她指尖發顫。
本該是最能讓她放鬆的物品,忽地像是變成了神話中的潘多拉魔盒。
她不敢打開。
怕將心底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放出,如同陰暗角落裡的怪獸,隨時會撲咬而上。
這些畫代表了什麼,她沒有深究。
林桐清直覺,如果揭開這層面紗,她和池央的關係將會變得不一樣。
也許更好。
也許……難以再同現在一般,會笑著教她彈鋼琴曲。
林桐清胡亂地將畫本塞回書包,逃避般地壓下心頭異樣的情緒,蒙上被子睡覺。
那天夜裡,林桐清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久違的舊屋,雖然沒有現在所住的盛華苑那般堂皇,但勝在看起來不少。
桌椅沙發突然變得高大了許多,她詫異地伸出手。
手臂短而圓潤,像兩節蓮藕似的。手指也是短短的,分明是小孩子的手。
她還陷入愣怔中,忽地感覺被人一把抱起。
男人的臂膀很用力,身上淺淡的煙味鑽入鼻腔中。
她不由用手抱住了男人的脖頸,怔怔地喊:「爸爸?」
林父的容貌年輕了許多,沒戴眼鏡,像是個將將二十來歲的青年人,還沒被商業的壓力添上煩憂的皺紋。
他咧開嘴一笑,神采飛揚:「乖桐桐,想爸爸了嗎?」
懷抱那樣清晰,那樣溫暖,林桐清的眼眶不自覺地濕紅,壓著哭腔:「想。」
那些她獨自守在冷清家裡的日日夜夜,那些她生病時昏昏沉沉的時時刻刻。
她都好想念這個懷抱。
「桐桐怎麼哭了?」男人著急起來,「是不是爸爸把你弄疼了?」
男人小心翼翼地輕拍她的後背,一邊不熟練地哄著,一邊向廚房那邊求助:「虞麗,快來看看桐桐。」
聽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桐清僵硬地抬起頭,隔著男人的肩往前望去。
廚房的門是玻璃做的,雖然關著,也能看清其中的人影。
女人繫著圍裙,顯露出纖細的腰身。
青絲用木簪隨意地在腦後盤成髮髻,偶有幾絲髮梢調皮地落下,襯得那節脖頸愈發白皙如玉。
她就像名字一般,是枝美麗綻放的虞美人。
聽見聲音,便轉過頭來,她嬌嗔道:「孩子都哄不住,你有什麼出息。」
那張臉映入林桐清眼帘的一剎,十指頓時捏緊握成了拳。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聲色清脆。
女人走過來,連帶著身上濃郁的香水味也跟著飄過來。
除了香水味,還有另一種很是熟悉的味道——顏料。
「桐桐是大孩子了,」女人抬起手,輕輕笑道,「不可以再耍小朋友脾氣了哦。」
林桐清的視線忽地變得模糊起來,她的手向前抓住,像是迫切地想要握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