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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眼神瞧著好像早就認識她似的。
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想不出頭緒,懵懂地低頭澆花,不一會兒就把疑惑丟到了腦後。
書房裡,江舟沖虞眠微微頷首:「我們的婚期定在本月初八可好,我與秦掌柜、李護衛都商量好了,打算在那一天夜裡出兵東島。」
話落,她看向虞眠。
見虞眠坐在桌前,半晌不語,江舟後知後覺道:「事態緊急,我只想著東島的事,一時忘了跟您商議一番,就把婚期給定下來了,你若是覺得不妥,我們換個日子也成。」
虞眠輕輕搖了搖頭,道:「並無不妥,大事要緊,我們的婚事就由你做主吧。」
她只是在消化江舟話里的意思。
大婚之日也是出兵東島之時,提前了那麼久,想來是不打算給東島人反應的機會,這個人既然都安排好了,應是有了萬全之策。
但她仍舊有些不安。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記憶中聽到江舟為救百姓葬身火海的消息,對虞眠來說太沉重,她不想再經歷一遍了。
江舟見虞眠沒有反對,笑著揚了揚眉:「那便好,屆時你和伯父伯母便連夜回京,待此間事了,我再進京尋你。」
虞眠和虞師爺等人回京,也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免得留在南玉縣再出什麼差錯。
江舟打算得很好,卻不想虞眠這次也搖了搖頭。
「爹娘先回去便好,我留下等你。」
江舟看了虞眠一眼,皺眉道:「你回京便可,這次沒有打草驚蛇,我不會有事的。」
想起大火圍城的那一幕,哪怕是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讓虞眠涉險。
虞眠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抬眸看向江舟,定定不語。
江舟與她對視,眼神堅定。
片刻後,虞眠放下茶盞,淡淡道:「你也說了不會有事,我留下不無不妥。」
她要親眼看著江舟平安歸來,她要和江舟一起回京。
這一次,她不想在京中枯等消息了。
江舟一聽她這話,眉頭頓時舒展開,露出一抹帶著安慰的笑意:「虞眠,我不會有事,你安心回京等我就是。」
在這一刻,在虞眠提出留下等她一起回京的這一刻,江舟仿佛感受到了虞眠那不再隱藏的在意。
有這麼一句話,就夠了。
虞眠握著茶盞的手指暗暗用力,面色平靜道:「上一次,我連你的屍首都不曾見一面。」
因為是夏日,李護衛便將那假屍首就地安葬,只帶回了衣冠冢,棺中只抬回去一身官服。
虞眠低了低眉,她沒能見江舟最後一面,甚至連抱一下都不能。
只有厚重的棺木立在靈堂,只有冰涼的靈牌。
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唯有心死。
短短的一句話,讓江舟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片刻,江舟攏在袖中的手用力一握,目光沉重地看向虞眠:「上一次,我並沒有葬身火海,屍首也是假的。」
虞眠靜靜聽著,面上不露聲色,緊握住茶盞的手指卻不自覺地用力,因為太過用力隱隱顫抖了一下。
話頭一旦打開,後面的內容似乎也就沒那麼難開口了。
江舟低嘆一聲:「當日我與娘親救了南玉縣百姓,卻無法以人力自圓其說,也是在那時,娘親告訴了我一切,你我原本不是塵世之人,而是神界的一棵神樹,乃鳳凰所棲之梧桐,我們生來便是一體,我為梧樹,你為桐樹…所以你私入輪迴之後,我便追隨而來,娘親為了尋我們也跟了過來…」
長長的一番話,像一個久遠的故事,匪夷所思又理所當然。
虞眠垂眸聽著,心緒不停起伏。
原來她們生來便在一起,原來是她思慕塵世繁華,受不了一成不變的日子,離開了這個人。
原來江舟的顧慮在這兒…
原來即使入了輪迴,她還是會為這個人心動。
原來見過了別的路,才發覺從前的歲月靜好是多麼難能可貴。
她可真傻…
虞眠抿了抿唇,對江舟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所以,還來得及嗎?」
嗯?
江舟一愣,茫然道:「什麼來得及?成親嗎?難道你後悔了,不想與我成親?」
早知道就不坦白了,可坦白又是遲早的事。
雖然早就料到了這種可能,但江舟心中還是難忍悲涼。
這個女人到底還是不願與她一起去度過那些漫長的歲月嗎?
虞眠察覺到江舟的不安,淺淺一笑:「我是說現在跟你回去,來得及嗎?」
「回哪兒?」江舟沒反應過來。
虞眠起身,緩緩走到江舟身邊,握住她的手:「回修真神界,回到從前,做一棵永不分離的神樹。」
江舟猛點頭,眼底划過突然而來的驚喜,湧起情難自控的霧氣。
「來得及。」
當然來得及。
「但是…」
虞眠勾唇:「但是什麼?」
江舟深呼吸一下,握緊虞眠的手:「但是要先救了南玉縣的百姓,你等我。」
「好,我等你。」
天色將暗,江舟暈暈乎乎地走出虞府的門,回到縣衙的時候,腦子裡還是虞眠揚唇笑著的模樣:好,我等你。
回到房間,她直接忽視屋裡還有一個人,傻笑著坐到桌前,猶似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