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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淺抬眸。
她的平靜一如既往,只是而今多了些江如練看不懂的情緒。
「你折返於妖界與人間,半生困頓在青蘿峰的一處小院,可有後悔過?」
她沒有等江如練,就自問自答道:「我很後悔。如果當初和師尊據理力爭,或者悄悄把你放走。現在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江如練沒料到卿淺會有這種想法。
在她看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本心,從沒有後悔、埋怨過誰。
可未曾想過會讓卿淺生出這樣極端的自責來。
她迭聲問:「為什麼?因為我常常去而復返,討厭那群人還要強留在你身邊?那師姐以為自己是什麼?」
是什麼。
卿淺好像被問住了。
起初,她以為白雲歇是要收江如練為徒,自己便以師姐的身份自居,給予她相應的照顧。
而後印象里小白花一樣的雛鳥羽翼漸豐,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自由生長。
她成為皎白之中唯一的紅衣,持傘朝自己一笑,比明媚的天光刺眼。
她曾給自己帶一枝沾露的梨花,也同看過人間絢麗的煙火。
從江如練那裡,她得到了無數純粹的傾慕和愛護。
而她所回饋的,除卻本職之內的照顧似乎再無其他。
最後甚至因為身份,成為了停雲山桎梏江如練的「手段」,逼得後者低頭、俯身、任憑驅使。
卿淺垂下眼眸,不敢看江如練。
「大概是......訓鳥的腳鏈。」
限制住鳳凰的自由,到如今連性命都一併捆綁了。
她說得很是艱難,如困於乾涸池塘的魚,無法呼吸,光是開口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天大地大,鳳凰所棲之處卻只有我這一枝枯木。」
「是這樣嗎?」江如練恍然。
如此,她對她的抗拒和推離都有了解釋,忽冷忽熱也由此而來。
江如練想問,為什麼要在意這些?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
可卿淺眼底的黯然是如此明顯,自責也是。這些問題就都失去了意義,多說無用。
「師姐以為這是對我的束縛。」她輕嘆一聲,將瘦削的人擁入懷裡:「可我把它叫做回家。」
「天大地大,我所棲之處僅有師姐而已。」
驟然落入溫暖的懷抱,江如練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踩在卿淺心跳上,隨著血液流淌至全身,連指尖都熨帖到顫抖。
視線被淚水模糊,她閉上眼睛,用力抱回去。
「江如練,你可不可以把我抱緊一點?」
第63章
大概是身體逐漸虛弱,只需要安靜地抱上十分鐘卿淺就能睡著。
摟著軟綿綿、被自己體溫捂暖和的人,江如練難得將那些煩心事放下,享受了幾分鐘的溫存。
而後將人打橫抱起,挪到院子裡藤椅上,還掖上小薄被。
枝葉間漏下的陽光稍微有些亮,卿淺眯了眯眼睛,翻身把自己埋被子裡了。
她像株白色怕光植物,一激就將枝丫縮回安全區,小聲抱怨:「你做什麼……」
江如練殷勤地支起白色紗幔遮擋多餘的陽光:「我去把青蘿峰的舊書搬過來,一起看。」
「嗯……」
卿淺的呢喃聲陷進被褥中,江如練輕輕一笑,轉身離開。
她希望擁有無數個如此般的午後,為此願意窮盡一切可能性,去尋求未來。
半響,落敗的梨花悠悠而下,划過卿淺的臉側,泛起細微的癢。
她睫毛顫了顫,並不打算伸手去拂,只想等某隻鳳凰回來替自己代勞。
可是輕快的腳步聲驚擾了院子裡的恬靜,也把卿淺的意識從睡意中喚醒。
那腳步在踏進院子時瞬間收斂,而後更是打了個轉,像是發現自己吵到了小憩的人,急忙原路返回。
奈何還是遲了,卿淺坐起身,按著眉心:「找我有事?」
顧曉妝訥訥撓頭:「嗯,想問些問題,我是不是打擾到前輩了。」
她來回這麼多次,停雲山的守衛都把她認熟了,再看她和江如練走得近,更沒有加以干涉。
好處是去找人不會被攔下,壞處也是不會被攔下。
這不,貿然過來拜訪正撞上卿淺休息,顧曉妝乖乖背手站好,慶幸江如練不在。
否則搞不好會被江隊狠狠叨頭。
「無妨,」卿淺搖搖頭,她對後輩向來寬容,也樂於答疑解惑:「你有問題便問吧。」
於是顧曉妝抱著筆記蹭過來,也不管髒不髒,席地一坐便開始提問。
她問的東西在卿淺看來再基礎不過,十分鐘下來,雪一般的人也不免蹙起眉。
「這類術法應該在你成年前習得,為什麼會完全不懂?」
明明卿淺光看模樣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教師的氣勢卻十分足。
顧曉妝如同上課開小差被老師抓包,打了個寒顫,恨不得把頭低進土裡。
她左顧右盼,支支吾吾:「嗯,因為老師沒教過。」
卿淺並不能理解:「為什麼?」
顧曉妝其實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家族裡的後輩轉行的轉行,出家做道士的也有不少,正真捉妖的已經很少了。
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向卿淺解釋:「妖族和人族並不像以前那樣針鋒相對,那些真正對人類有威脅的大妖,已經幾十年沒有再出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