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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霧氣蒸騰,少女將蒸籠掀開,挑出一個白白胖胖的饅頭,撕成很小的碎塊。
少女端著盤子轉身,江如練這才看清她的樣子。
眉目疏冷,恍若畫裡的春日遠山,而眼角的淚痣就是一隻飛鳥,使得整張畫有了靈氣。
她將盤子放到江如練面前,還順帶舀了一瓢水,用小茶杯盛著,就擺在旁邊。
之後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江如練抖了抖翅膀,就蹲在饅頭邊上,她快餓死了。
但她不吃。
鳳凰的雛鳥除了竹米都不吃。
於是卿淺練完劍回來,發現自己蒸的小饅頭還好好的,小鳳凰已經腦袋一歪,看起來命不久矣。
胸口的起伏可以忽略不計,紅色羽毛亂糟糟的,還沒有尾巴毛。比山下農戶養的小雞還丑。
江如練費勁地眨了眨眼睛,上一秒卿淺還站在眼前,下一秒人就消失了。
她沒有多的力氣思考為什麼,體內的靈氣正在逸散,妖丹瀕臨崩潰。
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喙被強行掰開,舌尖嘗到了腥甜的味道。
隨之而來的是濃郁的靈氣,有人在給她餵血,以強行續命。
但是這點血無異於飲鴆止渴,喝下去反而會讓她更餓。
卿淺收回手指的時候,江如練拼命地往前湊,依依不捨地叫了一聲。
「嘰!」
少年人再怎麼穩重也總有藏不住事的時候,卿淺臉上出現了濃濃的不解:「鳳凰是這樣叫的嗎?」
青蘿峰只有她一個活人,最多再加上一隻妖,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她將鳳凰塞進鋪了棉被的籃子裡,又提著劍出了門。
這一次江如練等得更久,久到透過窗縫的一線光從燦爛的金變成了清幽的白。
本就不多的靈氣又被消耗一空,她的視線逐漸被黑點覆蓋,完全睡過去之前,卿淺推開了門。
好像跑了很久,她連鬢角都浸著薄汗,道袍下擺沾了泥,比以往都狼狽。
一邊低聲喘氣,一邊從背著的布包里掏出一顆綠色的果實。
用力掰開,裡面是飽滿的、充滿靈氣的竹米。
江如練又活了。
她吃完竹米就開始梳理羽毛,耐心仔細地將每一個結拆開。
卿淺就坐在她面前寫字。
毛筆沾了濃墨,用清秀的行書記:「鳳凰非練實不食……」
江如練跳過去,挨著卿淺的手蹲著好,用自己柔軟的絨毛蹭她。
「別動。」卿淺將她拂了個倒仰。
她不信邪,又走過去,這次是把頭往她手心裡塞。
塞是塞進去了,但是被卿淺順勢捏住脖子,放到了新削的梧桐木枝上。
她自己則起身出門,去種玉竹苗。
她本以為解決了吃住就好,沒想到還有更麻煩的事。
恢復過來的鳳凰雛鳥,除了會叫會動以外和十全大補丹沒有區別。
今天從天而降一隻蠱雕,明天睜眼就能看見一條巨蟒張開血盆大口,試圖把鳳凰吞進肚子裡。
江如練從此過上了驚心動魄、但是卻非常有規律的生活。
每天早上卿淺起床,準備好泉水和竹米。
卿淺讀書她就乖乖做鎮紙,卿淺出門練劍她就站在棲架上,歪著頭看。
十四歲的少女身姿矯如游龍,脊背挺直,像一株脆生生的嫩竹,風霜摧不折。
她劍尖一掃一點,恰如紅梅初綻,悠悠落進了江如練的眼裡。
只有偶爾的偶爾,她會在路過的時候摸摸江如練的頭。
蜻蜓點水般的一碰,就收回了手。
等太陽落下,十方妖鬼夜行,弱一點的偷襲、實力強的碾壓、詭詐的用幻術,停雲山的大陣根本防不住。
又一次以內傷為代價重創一隻三尾猙後,來給卿淺治傷的師妹勸道:「大師姐何必這樣拼命,不如把那隻鳳凰丟了,白師叔不會怪罪的。」
江如練安安靜靜地聽著,若是被丟出去她絕對活不成。
求生的本能教她想湊過去蹭蹭卿淺的手指,變著花樣撒嬌。但這段時間的相處又讓她不敢出聲。
卿淺身上的傷太多了,往往是舊傷沒好又添新傷。
起初說要代養的人從沒來過,倒是遞了一封信,告訴卿淺如果鳳凰死了記得把屍體留下。
其他峰的師兄妹來幫過幾次也沒了蹤影。
有好幾個晨光熹微的清晨,卿淺都是獨自療傷,換藥時動作乾淨利落,一聲不吭。
而她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棲架上跳來跳去,干著急。最多趁著卿淺睡覺,用自己的身體把她放被子外的手蓋住。
妖族的思維方式向來是弱肉強食,沒有用處、還只能添麻煩的東西被丟掉也很正常。
她想,她一定要趕在被丟之前飛到卿淺肩上,蹭蹭她的臉。
房間裡瀰漫著苦澀的藥香,卿淺披好外衣,領口邊上依稀可見白色的繃帶。
她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端杯子手特別穩,水面甚至沒有一絲漣漪。
表情也是別無二致的平靜:「不用,我能應付。」
醫修師妹無可奈何地嘆氣:「師姐你也知道,你養的鳳凰被一隻黑蛟盯上了。康師叔說要打就去外面打,別毀了他種的靈藥。」
「是,卿淺明白。」
看她還是那副無喜無悲的模樣,師妹拎出一個大包裹,攤開來是各種各樣的符籙、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