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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捧著茶杯,望著窗外的梨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裴晏晏擰起眉,她得想想辦法,不能放著師叔祖不管。
入世雖然麻煩,可總比讓她端坐「神壇」、不食煙火來得好。
卿淺是從那個光怪陸離、妖鬼遍地的時代走出來的。
與她熟識的人早已故去,停雲山也變了模樣。
落於時間的縫隙中,世事於她如樵夫觀棋,春花秋月匆匆過,早已不是當年了。
這樣的人,會想什麼呢?
裴晏晏腦海中突然冒出另一個名字。
貼給卿淺的標籤那麼多,都是些讚美誇獎的好詞,恨不得把卿淺捧到天上。
唯有一隻妖給出了截然不同的評價,並且在她耳邊絮叨了無數遍。
「師姐不擅長聊天,你得想辦法多說點,別冷場。」
「她身體弱,為她準備的房間要鋪地暖。」
「給她送藥的時候順便帶點糖,她不喜歡苦的。」
靈光閃過,裴晏晏立馬中斷了「修真界現狀」這個話題。
她清了清嗓子,假裝隨口說說:「哦對,江前輩她去了妖管局。」
座上的人動了。
眸光一轉,卿淺看向裴晏晏,問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問題:「妖管局?」
裴晏晏暗爽,這都能被自己找到突破口。
傳聞都說卿淺不愛搭理她那妖族師妹,可目前看來並非如此。
她仔細介紹道:「全名是妖怪管理局,由前朝司妖監演變而來。」
卿淺瞬間就明白了,沉默片刻後,她緩緩開口:「她自己也是妖。」
怎麼還趕著去管妖的地方?
雖然語氣生硬,但裴晏晏聽得出來,卿淺這句話沒有責備的意思。
她斟酌著道:「江前輩和別的妖不一樣。」
一陣沉默。
那個好不容易說幾個字的人,又開始看窗外的花。
裴晏晏在心裡嘆氣,嘴上卻道:「前輩叮囑過我,如果你提前出關了便通知她一聲。」
「不必說。」卿淺秒答。
她低頭摩挲茶杯,神情冷漠,對見江如練這事表現得很抗拒。
裴晏晏只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隨後做了個請的手勢:「那我帶師叔祖去休息,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青蘿峰太久沒收拾,已經不能住了,裴晏晏讓人騰出一間鋪了地暖小院子。
她在前面領路,卿淺就跟在後面。
裴晏晏邊走邊不忘找話題:「早就聽聞前輩們在遇到修行瓶頸時會閉關,可我們這一代已沒人能做到了。」
卿淺攥了攥自己的衣袖,她覺得這一代的掌門人很會聊天。
她淡淡道:「或許是外物干擾,靜不下心來罷。」
隨口說了幾句閉關的要點,目的地也到了。
裴晏晏替卿淺推開梨苑的門,笑著問道:「後山那麼無聊,師叔祖閉關的時候會想些什麼?」
「想修煉。」卿淺面無表情。
她背著只手,借著廣袖把一卷宣紙藏得更深。
宣紙正面抄寫的是《清靜經》,背面畫了只圓滾滾、長尾巴的小胖鳥,抬頭挺胸,表情十分神氣。
抄了幾百遍《清靜經》,其實想的都是江如練。
這怎麼能與小輩說?
卿淺撒起謊來根本沒有心理負擔,並且決定等人一走就毀滅證據,把那捲宣紙燒掉。
裴晏晏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梨苑的布局,以及各種電器家具怎麼用。
卿淺聽完就能上手,於是裴晏晏放下心,臨走前還不忘補充:「師叔祖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
她出了院子,還謹慎地走出很遠,做賊似的摸出手機打電話:「前輩,師叔祖出關了……」
這種告密的事情卿淺當然不知道,她點了一簇火,摸出袖子裡的宣紙。
火舌將宣紙邊緣烤成焦黃色,就在鳳凰尾巴快被點燃的時候,卿淺忽地出手滅了火焰。
這是她畫過的,最滿意的小鳳凰,突然就捨不得了。
她把畫卷折了又折,最後夾進了書里。
*
卿淺將書放回架子上。
她只是回青蘿峰整理舊物,沒想到一回頭就被江如練堵在了牆角。
除了衣飾變了其他的江如練是丁點沒變。
那雙鳳眸一抬,就和卿淺記憶中的人對上了號。
她委委屈屈地抱怨:「師姐出關怎麼不來找我?」
聽上去非常可憐,實際上卿淺想走的路都被她堵了個嚴實。
卿淺挪開視線,強行把自己砰砰亂跳的心按壓下去。
因為治不好自己的傷,所以她一直在想江如練。
在閉關時,她設想過許多個和江如練重逢的場景,演練過無數遍自己要說的話。
該擺出怎樣的冷臉、用怎樣冷淡的語氣才能和江如練保持距離。
卿淺冷下臉:「沒有必要。」
她知道這樣說江如練肯定會難受。
果不其然,江如練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手足無措,想去扯她衣袖又不敢的樣子。
「師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當時不是那個意思。」
卿淺儘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這樣看上去就像是無動於衷。
她不能再解釋了,理智告訴她要足夠乾脆才能讓江如練離開自己。
沉默太久,江如練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就像被雲層遮擋住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