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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朝著那邊投去視線。
之前還你來我往糾纏不休、根本分不出什麼高低和上下來的怪談們如今全部停手,雨中女郎和伽椰子一左一右的站在那裡,因為過於的「乖巧」以至於看起來都不像是兇猛的怪談,幾乎要將其當成是無害的家貓了。
少年朝著她們走過去,高跟的黑色皮靴踏在花園裡的石子小路上的時候發出了「噠噠」的聲響,聽起來有一種詭異的活潑在其中。
可是在場可能沒有誰會覺得那活潑可愛就是了。
卡倫朝著伽椰子點了點頭,後者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她的身形很快便融入到了花園的土地當中,而那些猩紅色交織著黑色的、由怨氣構成的手臂也隨之一併消退不見。
原本美麗的花園如今已經是殘破的不忍直視。被燒焦的草皮,被打碎和泥濘混在一起髒污不堪的花朵,從泥土裡面翻出來的石塊,就連原本爬滿了柵欄的那些白色的薔薇花也被成片成片的扒了下來,隨意的棄置在地面上。
隨著卡倫一步接一步的接近,那種施加在身上的、從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恐懼感也越來越盛。當卡倫終於站在了雨中女郎的面前的時候,這可怕的怪談終於是遲鈍的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做點什麼的話,說不定便再沒有機會做什麼了。
她抬起手來,摘掉自己的帽子,朝著空中一拋。帽子下是盤的整整齊齊的黑髮,以及那一雙冰冷的、透露出滿滿的「非人」感覺的鈷藍色的眼睛。
雨中女郎的瞳孔是奇異的菱形的模樣,面色是毫無血色的、近乎於透明了的蒼白,讓人覺得仿佛只需要伸出手指輕輕的戳一下便能夠戳破,看內里的或許是透明的血液流淌出來。
「啊……啊……」
從雨中女郎的口中發出了某種模糊的、無法辨別清楚具體要表述的內容與含義的低吼,聽上去帶了些微的嘶啞,帶著莫名的旋律,有如從上古傳至如今的隱秘的咒言,在召喚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她先前拋至空中的帽子卻並沒有隨著地心引力的作用而落下,正好相反,在原本空曠的地面上突然掀起來狂暴的颶風,那頂黑色的寬檐禮帽在風中凌亂的狂舞,隨後在半空中散開來,成為了長長的一根緞帶。
暴雨與雷電乘著那咒言而來,仿佛是踏著這一條由緞帶所指引的路踏臨這人間,雨中女郎鈷藍色的眼睛在雷電的照耀下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可怕凶光。
滿天的雷霆朝著卡倫呼嘯而來,攜帶著震耳欲聾的巨響與可怕的電弧的閃光。像是天神在向這個世界施下神罰,要將一切忤逆觸怒之人都徹底斬殺。
雨中女郎漆黑的衣裙正在從裙擺的邊緣開始不斷的溶解消散,化作了一個又一個細小的、泛著水沫的泡泡,隨後在輕微的炸裂聲當中消散掉。
雨中女郎雖然的確是強大的怪談,但是想要攪動這樣龐大到可怖的力量,終究還是已經超過了她的能力上限,而不得不付出一些更多的、其他的代價。直到雷霆終止、暴風散去之前,這樣的景象每持續一秒,都是在消耗雨中女郎作為「怪談」的本質。
如果她不懂的的及時收手的話,那麼最終就會徹底的消弭,喪失掉作為「怪談」的資格。
砂金色發的少年仰起頭來,看那直衝自己而來的雷霆。電光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瞳深處,讓這原本應該泛著暖意的顏色ʟᴇxɪ都渲染上了幾分冰冷的殘酷。
他不閃不避,看著那閃電在自己的面前不斷的放大,唇角緩緩勾起,露出一個雖然仍舊是優雅貴氣、只是這樣看著,都會讓人覺得不寒而慄的笑容來。
「Ca n'a pas marchépour moi.(這對我無用。)」
少年伸出手來。
那雙手白皙到近乎於透明,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是一隻足夠被放在玻璃櫃中當做藝術品來展出的手,纖細、柔弱、美麗,塗成黑色的指甲與白色的肌膚之間形成了一種過於鮮明的對比。
然後,這一雙看上去孱弱無力、仿佛只要稍稍用些力道就能夠被折斷的骨節伶仃的手,以一種輕鬆到令人有些不可思議的方式,將那已經到了自己面前的雷霆一把握住。
他收攏了手指,虎口卡住了這一道足有腕粗的閃電,看向雨中女郎,輕笑了一聲。
「真可憐啊。」他說,「這就已經是你能夠拿出來的、最強大的攻擊了嗎?」
旋即,他面上的笑容冷了下去,緩緩的收斂,直到最後徹底的成為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只是這樣的話,不就一點用也沒有了嘛。」
卡倫用狀似商量的、帶了些煩惱的語氣道:「沒用的垃圾,果然還是處理掉比較好吧?」
幾乎是在他的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閃電開始寸寸瓦解崩毀,成為了在空中散落的、有些過分美麗的星星點點的光屑。
少年在一片光屑當中抬眼,那一雙暖色的眸子鎖定住雨中女郎,像是滴落下來松脂包裹住小蟲,然後一點一點的凝固化成琥珀。
「Au revoir.(再見。)」卡倫彎了彎眼眉。
有原本平靜的蟄伏在地面上的影子開始膨脹鼓動起來,隨後猛的一口將雨中女郎給吞了下去。從那一團看不清黑色的影子當中傳來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一張深淵巨口正在上下開合,正在咀嚼著一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