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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酒味確實很濃。莫寧不知道他是否醉了,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救護車上的位置很寬敞,有兩個小護士正在為他做傷後清理,他閉著眼,另一隻手緊緊地拉著莫寧,突然說:「前幾天有個術士說我今年年底前會遭血光之災,我一向不信這些,不過,好像應驗了。」
莫寧已經計較不來他此時的清醒度,被他握著,她只覺得自己被嚴重的需要著,被嚴重的信任著,輕輕地「嗯」了一聲。
有個護士說:「先只能這樣處理了,傷處有碎玻璃,去了醫院才能取出來,我知道這很疼,希望您忍著。」
這護士說話極溫柔,略帶著微笑,莫寧卻聽得心疼。他很疼?所以才握得她這麼緊?
「其實不疼。」像是發現了莫寧的擔憂,顧准補了一句,雖然他仍閉著眼。
「快到醫院了。」莫寧說。
「手不疼,頭很疼,我已經很久沒喝過這麼多酒了。」
莫寧知道酒的後勁上來了,不然不會和她這樣毫無芥蒂的和她說話。再然後,他就沒有說話了。到醫院的時候,他牽著她,好像受傷的是她。
他的步子依然邁的穩,莫寧走在他身後,覺得這一切像是虛無夢境。
醫生為他處理好了傷口,並不嚴重的傷,也不需要住院,顧准不想呆在醫院,莫寧便繼續履行著義務,將他送去了他家。
這是莫寧第一次到一個陌生的、單身男人家裡。
他家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很凌亂,卻不是邋遢的凌亂,而是東西很多,滿滿的亂。他家的沙發特別長特別寬,可是都被各類雜誌堆滿。顧准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揮開了其中幾本,空出一個位置,道:「坐。」
然後他揉著發痛的額角走去隔壁的小廳:「要喝什麼?」
莫寧沒坐,跟著他,他家冰箱也很大,裡面整齊擺放著各種飲書,莫寧極快的掃視,獨獨沒有看見酒。
「蘋果汁,謝謝。」她說。
顧准食指穿行,在一排飲料里點出青苹色的那瓶,拿出來遞給她,又為自己拿出一瓶番茄汁,關上冰箱門。
莫寧說:「你果真醉了嗎?」
顧准還未及從冰箱前轉身,聽了莫寧的問話,他也沒轉。就這麼站立了片刻,然後他說:「你希望我此刻是醉的嗎?」
莫寧:「我希望你是個坦誠的男人,願意承認,願意擔當。」
顧准仍舊背對著她:「你覺得我是因為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擔當?」
莫寧沒有很快接話。因為她突然不確定了。不確定他是不是醉的,不確定他問這個問題是否抱著期待,如果她的答案他不滿意他是否又會扔出那些足以顛覆她的話來,不確定的太多,她覺得沉。
這時,顧准卻突然轉過身來,將剛拿出來的番茄汁輕放到旁邊的台子上,緩緩朝她走了兩步,已經非常近。他低頭看她,她抬頭回視,辨別著他眼裡的意味。
然後,他突然伸手,準確而堅定地,抱住了她。
二二戰
有人說,擁抱是最適合靈魂依偎的方式。
他整個人靠過來的那一剎,莫寧已經失魂,他的雙手再圈過來之後,她已經落魄。她想到自己若干年前在某本書里看到的一句話,你的一生里要被許多男人擁抱,父親給你關愛,朋友給你鼓勵,愛人給你依賴。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環住了他,下巴擱在他為她放低的肩上,她閉上了眼睛。
凌晨,整個世界都黑得純粹,靜得純粹。這周遭讓閉眼的莫寧覺得,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他們。
哪位詩人說過的,「此心安處,便是吾鄉」?莫寧在他肩上移了移下巴,這小動作很細微,顧准卻突然抱得更緊了一些。沒有不適,只有滿滿的踏實,此時此刻,她覺得很安心,很安心。
原來擁抱是真的會給人溫暖的。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兩人就快抱成石像。莫寧突然說:「你打算這樣抱到明天太陽升起嗎?」
顧准微微笑了笑,退離開她。站直道:「辛苦了。」
溫暖驟離,莫寧側身走出去,為了不讓他看到自己因為突然的冷而微顫的身體。
立在客廳的大窗戶前,莫寧掀起窗簾一角道:「時間不早了,既然你沒事,我走了。」
顧准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莫寧轉頭去看他,他正盯著自己,屋裡一直沒開燈,可那種直視的感覺那麼分明,芒刺在背。「你在等什麼嗎?」莫寧淡淡的問。
顧准看著她:「你覺得呢?」
「為什麼你不自己告訴我?」
「為什麼不自己去尋找答案?」顧准緊接著一句,語速很慢,語音很低,語氣很沉,就好像在指引著什麼……
莫寧聽見自己的心跳起伏聲,她卻不想再猜,直言道:「那麼,你到底要怎麼樣?」
這話問出去良久,顧准才說:「算了吧。」聲音輕得像是嘆息,莫寧看見他在黑暗裡伸出步子,抬腳走向一處,「嘀嗒」一聲,客廳驟亮,沒有什麼表情可以掩藏,也沒有什麼動作可以收斂。
「時間很晚了,送你回去。」
莫寧急忙接話:「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你才受了傷,好好休息吧。」
顧准沒有看她,沉默了片刻,他說:「好。」
他還是送她下樓,半個小時前,他牽著她的手上了他住的二樓,半個小時後,這兩人身上再也找不出和諧的跡象。說不送她的人又不知不覺送她到小區外,打到車後,莫寧鑽了進去,報了住址後,莫寧順便催了一句:「師傅,麻煩開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