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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人醉意難掩,卻還在慢慢地講著,似是因為有人傾聽,家入硝子也越發沉浸。
……
「我不喜歡夏天,尤其是那年夏天,因為發生太多事,時至今日我記憶猶深。」
她眼中染上朦朧的水汽,鶴見懷蓮想看得更仔細,卻發現那雙眼睛除了醉意什麼也沒有。
「那年入夏,五條成為最強拉開了與我們之間的距離,隨後灰原在任務中犧牲,夏油屠村…叛逃,一切都顯得很突然,一切結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留住什麼。」
家入硝子面上罕見地出現了頹然的表情:「有時候我在想,如果那時候我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老師……」鶴見懷蓮抿了抿嘴唇,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乾巴巴地喚著她。
「可是我能做些什麼呢?把受傷的同伴治好,然後再把他們送到危險的前線去赴死?」
家入硝子笑著說道,滿是血絲的眼中滿是麻木和痛苦。
「那時的我,其實是不甘的。我也很想走到前面和他們並肩作戰。但是,想像總歸是想像。我呆在安全的防線內守著醫務室,然後像個局外人一樣等待他們的消息,不論是佳音還是噩耗我照單全收。我希望也想要成為一個只會工作的機器,這樣就不會在那張解剖台上看到熟人時而感到絕望。」
家入硝子猛地伸手死死抓住鶴見懷蓮胸前的衣襟,她繼續講道:「我時常覺得我像是一個裁判,五條和夏油是局中的人,他們的選擇我無法介入,只能接受一切的結果然後冷漠地在心裡評判一句對錯,只能…只能沉默地看著他們自己走向各自的結局。可一直這樣,我…有些累了啊……」
平靜到沒有波瀾的語氣像是在宣讀講稿,可鶴見懷蓮偏偏聽出了深藏的崩潰和無力感。
鶴見懷蓮的心如同被一隻手狠狠地撕扯碾碎般。她很想抱她,將她揉進懷裡,一遍遍地承諾別害怕,她不會離開她。
可是,她不能。
她是誰?她用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去安慰她?一個學生還是一個後輩?
這些身份不是鶴見懷蓮想要的。
鶴見懷蓮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希望快點長大,能夠獨當一面,能夠保護家入硝子。
但現在的她對於家入硝子來說也不過是個孩子,若不是家入硝子喝醉了,她這些緘默無言的痛苦鶴見懷蓮永遠也不會知道。
懷裡的人似是真的有些累了,不再說話,只是抓著她衣服的手不肯鬆開。
硝子硝子…硝子…
鶴見懷蓮心中一遍遍默念著家入硝子的名字,話到嘴邊卻又變了。
「家入老師,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家入硝子抬頭看了她好久。
「我會陪著你的,一定會的。」
鶴見懷蓮輕輕哄著她。小心地抹去家入硝子眼角的淚,把她凌亂的發理順,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還是沒能忍住動作,做了作為一個學生不該做的事。
她僭越了。
好在醉意上頭的家入硝子也沒多想,只是在鶴見懷蓮小心地攙扶下離開。
鶴見懷蓮緊緊地攬著著家入硝子的肩膀,女孩手掌的溫度隔著單薄的衣料傳遞到皮膚上。
家入硝子疲憊地掀起眼皮看向鶴見懷蓮。
這時她才發現鶴見懷蓮長高了,已經比她還要高一點。
一年前的她有這麼高嗎?沒有吧?
「懷蓮。」
「嗯,我在。」
「其實我總是容易在你的身上看到我之前的影子。」
「可是,仔細想想我們還是不同。起碼在面對選擇時你不會被動。我是風暴外的看客,即使再清醒再透徹也是無力,而你不是我…」
家入硝子講著,未注意到鶴見懷蓮有些怒意和心疼的表情。
「家入老師,不要再說了。你不是誰誰誰,你只是你,你無可代替。」鶴見懷蓮飛快地抹了一下臉,別過臉打斷了她的話。
她不敢回頭,因為她不知如何解釋那因家入硝子而泛紅的眼眶。
家入硝子沒接話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停下腳步。
她抬起頭看向夜幕上殘缺的月亮,那殘月漸漸被遮掩在雲下,未見一分光亮。
「怪不得你不願意說自己的事,因為說出來反而會難過啊…」
她的聲音很小,是喃喃自語地低聲嘆息,瞬間消散在夜色中。
但一直關注她的鶴見懷蓮聽的真切。
那句話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將鶴見懷蓮碎掉的心片片凌遲。
鶴見懷蓮死死握住拳頭,強忍眼中的澀意。此時的她不再說一句話,是不敢也是不願。
最後鶴見懷蓮把家入硝子安全送到家,懷裡的人也已經睡著了。
「晚安,硝子。」
鶴見懷蓮輕手輕腳離開她的房間,只是那句飽含愛意的話落在房間中無比清晰。
*
「嘶。」
一貫的生物鐘讓家入硝子準時醒過來,因為宿醉席捲而來的頭疼讓她輕輕出聲。
她揉了揉太陽穴,顧不得身上的酒味起身想去倒杯水時卻被床上的東西硌了一下,她垂眼看去,是個吊墜。
是鶴見懷蓮的。
醉酒的記憶一下湧上,家入硝子仔細回憶著,想起來這是她耍酒瘋從鶴見懷蓮身上硬拽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