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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鼻樑高挺、頜線分明,一雙眼睛尾梢微微上揚,極易帶來壓迫感。小時候臉蛋肉嘟嘟地看起來還帶著些可愛,等到長大完全褪去青澀後,就顯得凌厲了點。一旦他臉上沒有表情地發呆,隨意掃一眼就像含著冰。
但現在,喝過酒的江舟川渡眼梢飛紅,目光是帶著懵懂的柔和,再襯上恰到好處的燈光,一下削去了外貌帶來的距離感。
他摸索兩下,迷迷糊糊間意識到自己正坐在計程車上。
諸伏景光無奈再次輕聲詢問:「你家在哪?」
被酒精攪成一團漿糊的大腦緩緩開始運轉。
他記得,silver說過,家應該是自己和親人或者愛人的共同居所。
碧藍色的眼眸垂下,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碎碎念:
「已知,14號沒有親人,江舟沒有愛人,可得……」
諸伏景光只看到青年嘴唇開開合合,卻聽不見聲音,於是問:「你說什麼?」
他抬眸,音量忽然放大。
「沒有家。」
寂靜忽然在車內駐足。
連一直沒出聲的司機都抬頭朝後視鏡看了一眼。
諸伏景光皺眉,之前被敲詐時隨手破財消災、在醫院留下一小沓鈔票,足可見青年生活富足,財力豐厚。
所以,他現在說的「沒有家」,應該並不是指「沒有住宅」。
諸伏景光思考兩秒,決定將這個話題帶過去,不要深究。
不論對方到底具體說的什麼意思,都必定不是他在清醒狀態下會主動提及的話題,現在細問反倒有趁人之危揭人傷口的意味。
他裝作沒聽到前面一句似的,臉色不變,和善問道:「你現在具體住在哪裡?」
具體住哪裡?
唔……
想不起來。
碧藍色的眸子再次望向諸伏景光,明明只是醉眼迷濛地望過來,卻讓人讀出一點委屈的意味。
他說:「不知道。」
諸伏景光嘆氣,感到頭疼。
耽擱太久,司機也開始催促。
「那我先把你送到酒店去,好嗎?」
諸伏景光看向青年,青年也不知聽懂沒有,呆呆地點點頭。
諸伏景光和司機說清地址,車輛終於駛出。
一直靜靜坐在江舟川渡旁邊的降谷零突然睜開眼睛,扭頭直愣愣地看向江舟川渡。
他倆都醉得迷迷糊糊,二人對視良久,誰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諸伏景光從後視鏡里看到這一幕,哭笑不得,他主動打破凝滯的畫面:「zero,你是有什麼要對小山君說嗎?」
聽到幼馴染的話,降谷零思索兩秒,然後緩緩點頭。
他用手支撐著自己,向前傾身。
「我昨天接到一個電話……聲音很像你。」
他停頓,像是專門給聽者留下時間思考。隨後,清冽的青年音繼續:
「他讓我遠離窗戶,然後……我剛一離開原先坐著的沙發……」
「……一枚子彈就擊碎了窗戶,射穿了沙發。」
降谷零伸手,再次扣住了江舟川渡的手腕。他聲音輕緩,咬字清晰。
這一瞬間,降谷零眼神清明,褪去了酒氣,仿佛從未醉酒。
「是你嗎,小山君?」
清澈的紫灰色眼眸再次映入江舟川渡的視線,輕輕扎了一下他的神經。
他瞬間清醒了一些。
而副駕駛上,諸伏景光聽到這番話,嚇了一跳,急切地轉過身,問:「zero!你沒受傷吧?你怎麼沒跟我說?!」
話音一落,降谷零好像又瞬間重新變回醉酒後的幼年狀態。他歪歪頭,朝自己的幼馴染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當然沒有受傷啦,之所以不告訴hiro,是害怕hiro擔心。」
說完,降谷零轉回頭,看向江舟川渡,又重複了一遍。
「是你嗎?」
江舟川渡沉默。
醉酒的昏沉尚在,烈酒的灼熱也未曾消散。
但他卻瞬間如墜冰窟。
計程車此時恰好駛過沒有路燈的路段,光亮好像一下子被黑洞吸走。司機打開車燈,依舊沒能驅趕籠罩在后座上的陰影。
陰影將青年那張俊朗的面孔遮擋,像一團黑霧。
……好累。
指尖發寒,江舟川渡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將他裹挾,「好想睡一覺」的念頭像滾雪球一樣在他腦中越滾越大。
那就……睡一覺吧。等睡醒,一切如舊。
沒人回答降谷零,舒緩平穩的呼吸聲代替了一切聲響。
恰在這時,司機駛出昏暗的地段,光亮一下子投進車內。
青年闔著眼,枕在靠背上,睡得很安靜。
「……睡著了啊。」降谷零皺眉,「那等明天再問好了。」
他鬆開了扣著對方手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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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酒店的時候,江舟川渡還是沒醒。
諸伏景光輕柔地叫了青年兩聲,青年睫毛顫動,隨後掀起一小半。
「小山君,到酒店再睡好不好?」諸伏景光扶起青年,好讓對方借力,「注意你崴到的那隻腳不要太用力。」
迷迷糊糊的江舟川渡很聽話,他跟著諸伏景光走進酒店。
「您好。」諸伏景光站在櫃檯前,扶著江舟川渡,對方整個人向他歪斜過來,儼然是又睡著了的樣子,「我剛才預約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