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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哭聲,像是一根針管,插進我心裡某個地方,一直反覆的絞索,絞索著,我也想哭。我下車,走到她的座位旁,趴在車門上望著她。
後來,我發現我的臉上有一些異常。
借著車燈,我在後視鏡里看到,我的臉上也有淚。
FUCK。
「人為什麼要哭,為什麼會哭?」我問。
邵妃止住了哭聲,轉過臉看我,抓住這個空檔,我一把吻住了她,雙手扣著她的腦袋,我覺得我是用盡了全力的。
她不愛吻我,或者說,除了那次在酒吧,她做給她的前夫看了之後,她就沒有再吻過我。她不會知道的是,只有她的吻能消弭掉王一心在我腦海里唇里舌里的記憶。
我很欣喜,她沒有拒絕我的吻。
她的眼淚是鹹的,但是,我把它們吻得乾乾淨淨。
她打開車門,拉我進去。
她瘋狂地剝掉我的襯衣,我瘋狂地扯開她的裙子。
我們在車裡,瘋狂。
這個世界太冷,所以,我們互相取暖。
番外四
邵妃
我是一個無業游民,但是,我有一間超市,那裡的員工都叫我『黎太太』,我發過一次火之後,他們便唯唯地叫我『邵總』。
梅黛關沫言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報告情況,她們搶著說自己的幸福,我則喜慶地祝福她們。她們不知道我內心想的是:關機,關一輩子機。
黎尚不再纏著我了,我覺得我應該很慶幸,或許他有新歡了。我是一個好面子的人,我要尊嚴,我要走得乾脆走得高貴走得讓他一輩子想念。即使我還是會犯賤的想他,發瘋的想他。我裝也要裝過得幸福。
我時常覺得,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就為了完成這三件事:出生、交 配、死亡。我曾經以為,寂寞是一個人的事情,可是,和敬理的數個沒有燈光的黑夜,我發現,寂寞原來可以與兩個人有關。
敬理這號人,我很頭疼。我心知他不是一個比黎尚好多少的男人,卻樂於與他纏綿。我想,我大概骨子裡就是一個賤人,就是那種賤到極致飢不擇食的那種。不過,我覺得這樣也不錯,成年人,玩一玩膚淺頹廢的遊戲,很充實。
「妃,我們在一起吧。」敬理從身後抱著我,我們赤誠相貼。我記得有一個英國籍的美國作家寫過一段話,人與人之間的某種身體關聯如果與愛情無關,那麼,那種關聯與動物之間的交 配無異。
「不。」我說,極快,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我只想做動物,不想做人。
「為什麼?」
「我不喜歡同性戀。」扯過空調被,圍在身上,離開他的禁錮,起身。
唔,不過這段以身體維繫的關聯,似乎要斷開了。我想做夏娃,做一個出於飢餓的本能偷吃禁果的夏娃。
空調被被人毫不溫柔地扯下,我也被順勢帶回了床上。
敬理欺身而上,我原本以為夜太黑所以我才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是,那只是我唯心的看法:沒有純粹的黑夜,只有刻意蒙蔽的雙眼。
敬理的眼睛原來長得這麼好看。他有一雙在夜裡都很容易捕捉到的眼球——很亮。我伸出被壓著的手,很想去觸摸那雙瞳孔。
裡面的內容讓我心驚:占有、渴望、失望、愛情?
「你愛我?」我問,聽著他厚重的呼吸。這個時候的夜晚,整個世界都沉浸到無聲的靜謐里,我聽著自己的聲音,覺得像來自天外。
「我……」他的話融在他的吻里,可我還是從他的唇舌里感受到了他的答案。
我掙開他的臉,他的身體,「我不愛你。」
我不愛你。
因為我的心裡如此深刻的住著一個人,即使他背叛我,即使他這麼輕易就放棄我。我還是忘不了他。而且,即使我忘了他,我也不會愛你。
愛情這東西,折壽,我玩不起。
敬理很強行地扳過我,很強行的進入我,很強行的要我。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雙不服輸想要征服的眼睛——和若干年前的黎尚何其像。我笑著看他,「沒用的,這招很多男人試過,我還吃得起。」
他果然停下,離開。
他走了,旁邊的床位空空的,涼涼的。
這個世界真正安靜了。
我又回到了一個人的孤獨。
可是我笑著,因為我對自己說過:邵妃,下次流淚的時候一定要笑著,笑著。
敬理
她說她不愛我。
我意料之中。
她不會知道的是,這是我人生當中的第一次表白。即使是對王一心,我也沒有說過愛。可是,她那麼乾脆而又未經思考的拒絕了我。
我喪失了和她纏綿的興趣。愛情是不完整的,因為,沒有那個能給你完整愛情的人,因為你以為那個能給你的人其實根本不愛你。
這一段時間,我承認,我很感性,我變得他媽的愛回憶。
我想起在美國的日子,想起王一心給我講的關於C城關於夢宛如的故事。
我活到三十一歲,第一次,想要嘗試一下真正的愛情。我第一次想要牽著一個人的手,也許是吃飯,也許是散步,也許只是牽著。我如此希望那個人是邵妃。
她還愛著她的前夫,那個在她不斷受傷的心上又捅上很多刀的人。遇見邵妃,我深刻的意識到:每個人心裡都有深深淺淺的許多道疤,只要陽光一照入心底,那些疤就會猙獰的露出來,再被牽扯到時,便是鮮血淋漓。那鮮血淋漓不只是視覺的崩潰,還是感覺上的欲死不休。所以,每個人都在有意的,無意的,掩飾著那些深的,淺的,痛的,不痛的疤,不輕易讓別人看見,也為了,不輕易讓自己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