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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兒的肩膀急劇抖動起來,他抓著懷表,一種無法抑制的悲傷終於占據了他的思想。他放聲大哭起來。盛毓潼摟住他,用手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如母親哄孩子入睡般哄著他。可是他們都無比悲哀且深刻地意識到同一點,那就是,無論怎樣,那個被稱為哥哥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鎮魂
「這裡是骷髏軍團總部,請講!」
「報告少將,這裡是四營,我們是四營營長鄭義,三等兵邱豪,現在,我營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但是我們將血戰到底,不辱使命!請記住我們的名字,四營營長鄭義,三等兵邱豪!」
通訊器那頭換了一個人,那是一個尚顯稚嫩的孩子的聲音:
「少將,請答應我一件事。」
「好。」
「請不要把我陣亡的事情告訴我的媽媽。」孩子頓了頓,史薇似乎見到他那雙斑斕而天真的眼睛。他壓低聲音:
「請不要讓她悲傷……」
瘟疫第一百二十九年冬,協約眾國的普茨洛夫率領空降兵某旅悍然渡過馬馬里夫河,直逼聯盟總部。第三軍團兵變,原第三軍團五營營長康宇星被俘。骷髏軍團日夜兼程,終於趕在普茨洛夫之前回到了聯盟總部。
進城的那天,街道兩邊商店的櫥窗空空蕩蕩,像一隻只空洞的眼睛。迎接骷髏軍團的只有白髮蒼蒼的老人們。青壯年勞動力和小孩兒都隨著聯盟總部撤到了內陸,在那裡,他們將度過一段艱苦而難忘的歲月。
「萬歲!」「萬歲!」「萬歲!」
見到裝甲車上的史薇,老人們都舉起手臂歡呼起來,這讓史薇想到大閱兵時,聯盟的人們也是這樣歡送他們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愧疚感襲上她的心頭,使她避過老人們寫滿信任的眼神,望向冬日灰濛濛的天空。
裝甲車忽然停下了,勤務兵從隊伍最前方跑過來:「報告少將,一位老兵想要見您!」
史薇從裝甲車上跳下來。她快步走到隊伍最前方。在這裡,一名老人身著骷髏軍團的舊制服,胸前掛滿了沉甸甸的勳章,每一枚都是天上的一顆星星。
「少將,我是骷髏軍團第一百期義務兵,我參加過以『絞肉機』聞名的末日戰爭,在這場戰役里,我失去了我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但我們取得勝利並最終活了下來,」老兵傲然地說,「請您允許我再次入伍,和您一起戰鬥!」
史薇握緊了老兵的手,她感覺到老兵手上的皺紋是那般的有分量。「歡迎回家!」她含著熱淚說。
老兵聽了這句話,他渾濁的眼珠里掉下一滴眼淚。眼淚順著他臉上縱橫的溝壑落在胸前的勳章上。
上將曾明留在空了的辦公室里,那面掛過地圖的牆壁上還留著地圖的印記。這時,他聽到了敲門聲。他說:「請進。」
史薇一身戎裝走了進來,她敬禮:「上將,請允許我以這種裝束和您見面。」
「哎,」曾明不曾回頭,他的目光長久停留在空白的牆壁上,「就算這面牆上沒有地圖,我也能清楚記得我怎樣帶領部隊在聯盟各地行軍,不管是路線還是人數,都清晰地記在我的腦海里,永遠無法忘記。」
「史薇啊,做好吃苦的準備,」曾明轉過身,他臉上有感慨萬千,最終出口的只有一句話,「戰爭結束後,請到我的家裡做客,我會和你講講你父親的故事。」
史薇敬禮:「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曾明緩緩抬起右手,朝史薇敬了個軍禮,他的目光中滿是慈愛,也充滿對這位後輩的深深祝福。
「上將,最後一批撤離人員已經到位了,您也快走吧。」勤務兵站在門口說。
史薇也開口了,她說:「曾叔叔,您還是走吧,明天早上,普茨洛夫率領的部隊就要抵達聯盟總部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曾明點點頭,他說,好。史薇送他下了樓,往昔人來人往的聯盟總部大街只有紅旗迎風招展。曾明回頭看了眼聯盟總部大廈,史薇從他握住自己的手感覺到了無限的留戀。
「別了,史薇,別了,」曾明紅了眼眶,「但願來年春天,我能在聯盟總部聽到你傳來的一封又一封捷報!」
史薇敬禮,她目送曾明遠去,當汽車上的那面小紅旗徹底消失在史薇的視野里。史薇的心掠過一絲陰影。她環顧四周,明天,這裡將充滿硝煙與戰火,熟悉的街景將不復從前……
史薇忽然跪了下來,她向地面,無比虔誠地獻上深深一吻。
盛毓潼挨家挨戶統計拒絕撤離的人員,她來到一處小院子裡,一位大娘圍著圍裙正在朝外潑水。
「孩子,水沒濺到你吧?」大娘關切地問。
「大娘,我在統計拒絕撤離的人員名單,」盛毓潼微笑著說,「請您告訴我您叫什麼名字。」
「沈菊芳,家住聯盟總部二槓街三百三十六號,今年正好七十二歲啦,」大娘上下打量了盛毓潼一眼,「姑娘,你今年多大啊?我有個孫子,和你配得很,就是膽子小,跟著我那不成器的兒子逃跑啦……」
大娘又回頭看了眼院子,跟老母雞愛護自己剛下的蛋似的,那樣珍惜地看著。
「大娘,你家裡別的人都走了嗎?你為什麼不跟著走?」盛毓潼好奇地問。
「我怕那些狗東西亂翻我的院子,我一輩子才攢下這麼一個院子。哦,姑娘,不要誤會,我說得不是你,我說得是那些侵略軍,」大娘擰起眉毛,「他們真可恨吶,要是你們抓到了他們,別忘了叫上我,我準會好好給他們每人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