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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楊啊,小白楊,你現在還會這樣嗎?"
信件是史薇回的,內容是盛毓潼看過的。史薇說:"她內心裡的小樹沒有一刻彎過腰。"在回信的最末,她們鄭重地寫上她們的名字,史薇和盛毓潼,盛毓潼和史薇。不是一個人依附著另一個,而是兩棵挺拔的小樹在深深的土壤下根繫緊密相連。
又過了兩個星期,康宇星被邀請去馬馬里夫參加紀念活動的開場式。春天的馬馬里夫平原,野花星星點點。一座新立起的女哨兵雕塑高聳入雲,神情堅毅。在那個初春,她流盡了血。
一個小女孩跑來為她獻花,這是儀式的一部分,但她顯然有話要講。
"哨兵,這個雕塑會在這裡站很久很久嗎?"
康宇星蹲下來,她撫摸著小女孩兒的頭,她問:"你不喜歡這座雕塑嗎?"
小女孩兒搖搖頭,她說:"我喜歡,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我怕她被雨淋壞了。"
"她不會被雨淋壞的,她是世界上最堅硬的物質,她能在世界上延續整整五百年。"
"五百年!那時候我都五百零八歲了,我肯定看不到了!"
小女孩兒嚷嚷起來。
"我們都能看到,只是那個時候,我們都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康宇星仰望晴空,那些藏在雲層後的星星,一顆,兩顆,三顆……都期待著五個世紀後盛大的約會。
她能看見。
為了尋找愛人的蹤跡
封之藍打聽了很多關於龍儀的消息,每次只要她以為靠譜,她就一定會出門尋找。
她打聽到一個姓肖的老爺子曾短暫做過龍儀的下線,立馬趕過去。肖老爺子已到了彌留之際,口不能言,手也握不住筆。聽護工說,老爺子得了眼病,眼睛裡常年看到的是白茫茫的雪光。
不抱希望,她在肖老爺子的手心裡寫下龍儀的名字,肖老爺子沒有反應。她失落無比,卻也知道,面對已在戰爭中透支生命的人們不能再苛責更多。
她又聽說一個姓沈的大娘曾和龍儀短暫共事過。她趕過去,得知沈大娘因目睹太多早已抑鬱而終。而沈大娘的屋子曾被施青占用,現已成為和平紀念博物館。封之藍去過一次,保養得宜的皮沙發陷下一個小坑。
龍儀,你坐過這張沙發嗎?
她似乎看到龍儀坐在沙發上,藍色的仿生義眼不會表達感情,只有漠然。龍儀必然用那樣漠然的眼神和施青對峙過。
封之藍看了最新的報導:施青被處以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生,她的餘生將在南方的一個小海島上度過。對這個消息,康宇星和顏如珏沉默了許久,也只是沉默。她們不願再浸泡在過去的時光中了。可封之藍沒有辦法沉默,龍儀,你看,南方的海島終年溫暖,陽光燦爛,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嗎?你應該比施青看到更多的東西。
說不定龍儀已經先一步去找施青了……封之藍買了機票,在一個午後,她站在大陸邊緣的峭壁上遙望海島,氤氳的水聲蒸騰出模糊的城市圖景,海市蜃樓,傳說此時會有海上的仙人傾聽她的心愿。
龍儀,回來吧,別躲著了——
前呼後擁的浪花都如此呼喚,她們撞上山石,迸出雪白的浪花。
好像上天聽到了她的心聲,臨行時事情有了轉機——陪護施青的一個"半聯盟人"找到了封之藍。這個人出生時,本屬於聯盟的故鄉已經淪陷,如今又重歸聯盟的懷抱。
她託了許多人才找到封之藍,只為傳遞一句話。她說,她認識章顧問。
她們在一家茶樓落座,她給封之藍帶來了一頂款式華麗的帽子,綠色綢帶如同翠鳥華麗的翅膀,惹人注目。
這是她給封之藍的見面禮,她告訴封之藍,龍儀沒有被施青俘虜。那天晚上,施青只抓到了顏如珏。
封之藍對她萬分感激,她詢問她的名字,以便日後專程感謝。她只是搖頭。她說:"請讓我過上平靜的生活吧,我不願意再想這些事了。"
這年夏天,聯盟總部曾屬於章顧問夫婦的別墅對外開放了。封之藍和顏如珏不約而同,都在開放第一天來到此處。倚靠著鐵藝欄杆的白玫瑰忘我地盛放。顏如珏感嘆:"原來是白玫瑰。"
作為"章夫人",她折下一朵白玫瑰,放入封之藍胸前的口袋,像是把一段生活交給了另一段。顏如珏問她:"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找她,找上整整一輩子。"
而顏如珏告訴她,即便龍儀成為了章顧問,龍儀也從未把她忘記……
"她心裡有你。"
封之藍心中亮了一下,她輕輕點頭,心裡有個聲音:這我知道。
她和她的愛是不需要互相言說的。
除此以外,關於龍儀的,絕大多數都是不好的消息。那些知道龍儀去向的人,都在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封之藍快要追不上時間了,她的心理底線從找到活人,推移到找到遺骨,再推移到找到遺物,前後只相差不到六個月。
退役哨兵的日子不好過,但好在封之藍不挑剔。有一次路過名叫「瓦哨」的小城,她聽到一陣優美的歌聲,那是一位失去雙腿的姑娘在雜貨店門前歌唱。封之藍以為她是雜貨店的主人,通過歌聲招攬顧客,走進去才得知她們跟不是一家。眼神相對的那一刻,封之藍認出對方曾是個嚮導,那微弱的嚮導素慢慢鑽進封之藍的身體裡。而她的歌聲,是她乞討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