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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宇星已經贏了,無辜的人從來不會在憤怒的逼視中流露出畏懼的一面。她生出了莫大的勇氣。
為了儘可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呈現出足夠多的內容,康宇星把她的經歷複述了無數遍,縮成三頁紙,再精簡成一面提綱。她擔心自己記不清,一遍又一遍練習。但她看到施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不需要任何提示。那些事情刻在她的心裡,也刻在施青的臉上。
顏如珏的疑惑早就解開了,這次聽康宇星講,她又把那段日子過了一遍。施青向康宇星等人的身體注入某種試劑,一旦停藥,被注射的人骨頭就會迅速消解。而支撐沒有骨頭的人繼續行走的,是基因編輯過的被稱為「銀線蟲」的寄生生物。在銀線蟲的操控下,人存在自主意識,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是行屍走肉,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自己做出極端殘忍的行為,最終瘋魔。
施青要為自己辯解,她辯解的內容,是自己無罪。
輿論譁然,但康宇星置若罔聞。她拉起顏如珏,說:「我們走吧,以後我們不會再經歷這樣的事情了。」
康宇星能理解施青為什麼堅稱她自己無罪。但康宇星不願意聽。倘若她所遭受的傷害會由一個可能存在而又輕飄飄的概念全盤承擔,她只能選擇走入其中,遺忘自己。
戰爭結束了,接下來都是好消息。史薇和盛毓潼結婚了,她們帶上相冊,就帶上了所熟知的所有人,忽然從聯盟總部消失了。常星也結婚了,她還算有點良心,請了她熟悉的所有人,除了史薇、盛毓潼和龍儀,其他人都到了。
和常星結婚的嚮導,很少有人見過,但每個人都把她當作從前就認識的人。到了扔捧花的環節,常星和嚮導新娘一人拿了一個,向後扔去,而顏如珏和封之藍都被往前推。她們分別接到了一個,誰都不願這個時候令好友的喜氣落空。
常星把這樣的彩頭看成了頭等大事,她對封之藍說:「你看,捧花你都接到了,龍儀肯定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又對顏如珏說:「一切都會變好的。」她試圖牽過康宇星的手,但顏如珏微笑著躲開了。她說:「是啊,有很多孩子陪著我。」
顏如珏把紅城堡的孩子們都接了出來,一齊搬到一個新地方。她堅稱那不是孤兒院,只是個孩子們一起成長的地方。顏如珏有幸做了孩子王,而當年失去了哥哥的男孩嘟嘟成了孩子們的哥哥。
而楊乃寧匆匆趕到,康宇星瞥了她一眼,她卻忙得喘氣都難。楊乃寧現在可是個大忙人了,比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要忙。
「我休息了前半生,後半生總得忙起來了。」她是這樣說的。
婚禮接近尾聲時,一個郵差腳步匆匆,送來了一封信,信口處,飄逸的兩個名字。史薇和盛毓潼原來還知道牽掛著她們。
拆開信件,裡頭卻只有一張照片。不是史薇,不是盛毓潼,只有一張高聳入雲的雪山折射太陽的金光。常星抱怨,史薇和盛毓潼真是越來越不把她們當自己人看了,給張照片,卻不說在哪裡,真是讓人生氣!
說歸說,常星還是把相片小心地珍藏在相框裡。
史薇和盛毓潼在外旅行了五年才回到聯盟總部,整整五年,史薇帶著盛毓潼把她去過和沒去過的地方統統走了一遍。盛毓潼的腳印重合到史薇的腳印上,她們一刻都不曾分離。第五年,她們回到聯盟總部,拜訪的第一個人是曾明。
為他承諾要訴說史德威的故事,卻不是專程要聽他訴說的。
之後就是挨個拜訪她們的朋友們,常星、楊乃寧、沙麗、康宇星、顏如珏……史薇和盛毓潼才拜訪常星,常星就惋惜起來。
「真可惜,」她說,「你們剛來,封之藍就走了,她去找龍儀了。」
也許拜訪完所有人,封之藍就回來了。史薇和盛毓潼接著去看楊乃寧,她居然像模像樣地追求起沙麗了。她說:「我現在算是在另一重戰場上戰鬥啊。」
楊乃寧在內戰中離奇地站對了位置,現如今她負責退役哨兵和嚮導的權益保護,每日奔波。連沙麗都忍不住說,看楊乃寧辛辛苦苦為退休金奮鬥的模樣,討厭的感覺都少了一點兒。
康宇星和顏如珏一起帶著紅城堡的孩子們,她們至今沒有結婚。史薇旁敲側擊問起時,顏如珏只是笑笑:「史薇,人不是非要戀愛……」史薇便什麼都不再說了。
封之藍還沒有回來。史薇又帶著盛毓潼去看史薔。陵園裡高高的墓碑上,又多了許多的新的名字,但都和史薔一樣鮮艷地跳動著。她們在這裡全都一樣年輕。
「我已經比她們的年齡都大了。」
史薇凝視著這塊碑。而盛毓潼就站在她的身邊。像是呼應她的愛人,盛毓潼也輕輕和著:
「從前我們是被她們保護的孩子,現在,她們也是被我們保護的孩子了。」
她們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但聯盟里到處都是孩子的笑聲,這就足夠了。
封之藍還沒有回來。但史薇和盛毓潼決定不走了。她們在聯盟總部安了一個小窩,要永遠和親愛的朋友們來往。而搬進小窩的第一天,來自天南海北的信件如飛雪般湧入郵箱,每一封的收件人都是兩個人:史薇和盛毓潼,或者,盛毓潼和史薇。在不同的字跡中,她們二人頑固地聯結在一起。
在她們公認最奇妙的一封信里,記錄了盛毓潼入學前獨自在空地上立正的畫面,而十二個人一同熱切地稱呼她為,"我們的小白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