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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吳思明忽然道:「港口有不少高老闆的資產,那些人是去……消費了。」
話沒有露骨, 穆小棗作為聰明人, 自然能猜出這個「消費」是什麼意思。
高文旭顯然對此很不滿,他斜睨了眼吳思明, 示意他不該說的話不要說,吳思明刻意將他眼神中的威脅忽略,裝傻充愣般「嗯?」了一聲,像是在提醒高文旭有話直說, 不必藏著掖著。
三個人營造出了兩兩互制的氣氛, 連彼此的距離都像是用標尺衡量過,是個平移向前的等邊三角形。
高文旭對此地很熟,倉庫林立, 間隔的小路錯綜複雜, 宛如方正但曲折的迷宮,他卻走得頭都不抬, 甚至不用看周圍的路標和編號。
過了一會兒,他又像犯起難來, 腳下的速度越來越慢,眼睛也開始張望, 有時站在路口半天不動彈,然後像看見了什麼,又繼續走上幾步。
穆小棗已經在腦海里構建出立體的路線圖,到目前為止,有幾條路徑已經重複了兩到三次,她一時不確定這是高文旭故意為之,還是他的腦子有些問題,之前的輕車熟路都是偽裝,越深入越露怯,為難別人的同時搞得自己也暈頭轉向。
但最終高文旭還是找到了目的地,一座平平無奇的綠色倉庫。
鐵皮倉庫的規模不算大,在這基地上毫不起眼,右邊的牆壁用紅色油漆噴了個「68」,應該是編號,穆小棗著重留意了兩眼——紅色油漆顏色鮮艷,數字邊緣,尤其在起始和收口的地方油漆刷略有停頓,所以顏色積攢得更為厚重,短時間很難乾涸,此刻在燈下掛著幾條被沖淡的悽厲紋路,看著挺像犯罪現場。
這雨是從昨天晚上開始下的,而倉庫上的數字又比周遭倉庫新個好幾倍,穆小棗判斷這油漆刷上去的時間不超過兩天。
倉庫是捲簾門,門口站著一個提燈打傘的女人,年紀約在三十左右,麵皮子平整,遠看沒有疲態,穿一身黑色的薄紗連衣裙,還帶著頂禮帽,走進了看清樣貌,穆小棗才發現她是個混血,眉骨高,因而顯得目光深邃,膚色偏白,從帽子中露出來的頭髮呈深棕色,光是相貌就有一種高貴而森冷的殺傷力。
雖然從臉型到目光沒有一點相似,但毋庸置疑,這女人的長相和粟桐屬於同一區間。
高文旭恭恭敬敬道:「薛夫人,我們這裡三個人都到齊了,包括今天剛完成任務的穆小棗,就是這位……」
高文旭說著,回頭示意穆小棗上前一步,好讓這位「薛夫人」仔細打量。
大概是皮膚過於慘白的原因,薛夫人在橙黃色的燈光下也顯的有些虛弱,拎著提燈的手有些微顫,穆小棗低頭看了一眼,見薛夫人的手上沒有帶戒指,甚至沒有戒指印,因而懷疑她本名姓薛,而「夫人」只是個尊稱或代號。
薛夫人的態度非常冷淡,她將手裡的燈拉高一點,微弱的光亮照在穆小棗臉上,薛夫人的眼神像是有什麼問題,細細看了穆小棗好一會兒才道:「你以前是警察?」
穆小棗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她點點頭:「是。」
「那你認識李興楠嗎?」薛夫人又問。
穆小棗和李興楠之間談不上熟悉,只在後者臥底期間見過一次,而那次見面還搞得挺不愉快,不僅自己被綁票,李興楠還追著粟桐開了三槍,再後來得知李興楠的消息,就是上峰一句「被極刑虐待而死」。
穆小棗沒有機會看一眼李興楠的屍體,但她見過不少死人,也知道李興楠所受酷刑來自角南,想一想也知道被虐待致死的李興楠恐怕連自己的家裡人都辨認不出樣貌了。
見穆小棗良久沒有說話,薛夫人將手中的提燈又湊近了些,幾乎能看清穆小棗表情上的細微變化。
「我跟李興楠有過一面之緣。」穆小棗忽然道。
薛夫人像是在評斷穆小棗這句話的真偽,她手裡的燈在晚風中微微搖晃,地面積水有如一面鏡子,透著這點橘紅燈火,也映著面對面站著的兩個人。
過了一會兒,薛夫人側身,示意他們可以進去,唯獨在穆小棗經過時,聽見她極細微地說了一聲:「人是我殺的。」
穆小棗神色不動,她明白薛夫人這句話意在敲山震虎,李興楠作為臥底,就是死在薛夫人的手中,死相還極為悽慘,任誰都會心存怯意,同時卻也暴露了一個消息給穆小棗——薛夫人曾經去過角南,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從角南發家,隨後來到東光市。
穆小棗沒有見過李興楠的屍體,可聽人仔細描述過,她剛開始以為李興楠是被高文旭所殺,畢竟章台區那一片都是高文旭的勢力範圍,這種臥底也應該由高文旭出面解決。
只是高文旭並非長期在角南發展的人,最多也就是往返做一筆簡單生意,並且高文旭自重身份,只動口不動手,不一定能知道那些流行在角南的酷刑。
這位薛夫人此時當著穆小棗的面承認罪行,倒是別有一番深意。
通過審查之後進入倉庫,穆小棗才發現裡面的光景跟自己想像中完全不同。
像這樣的倉庫裡面要是不放置東西應該空曠無比,一扇門四面牆,沒有絲毫基礎建設,然而穆小棗見到的,卻無異於一家四星級酒店的正廳。
燈火不算輝煌卻很有格調,正中間有一張圓桌,可容十個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坐下,圓桌可以轉動,上面平平整整,未添裝飾物,更奇怪的是座位布下,這些座位上卻並沒有與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