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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死嗎?」仃忽然問,「你沒有人力,沒有物力也沒有勢力,在外角南隨便什麼人殺了你都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我要是你就會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不露面……但你偏偏到處冒頭,還告訴我那些話,我真搞不懂你有什麼目的。」
「也許你以後會知道的。」粟桐還在搖紙扇,這把紙扇原本在尹茶茶的車裡,已經放了很久,邊緣很明顯的泛黃,仃看著都有點嫌棄。
正說著話,院門忽然敲動,仃一時警覺,她耳朵會動,兔子般立起來,問了聲,「是誰?什麼事?」
「我是良妲村的村民,來給你們送被褥,剛剛琳達媽媽忙暈了頭,忘記這一茬,你們不要見怪。」
在良妲村只有穆小棗跟粟桐兩個人會稱呼「琳達媽媽」,其中粟桐還是順帶的那位,所以仃的翻譯才進行到一半,粟桐便笑道,「進來吧,正好我們還沒睡。」
站在門外的果然是穆小棗,她手裡捧著兩條薄被子,腳邊還堆著涼蓆,良妲村內有專門絮棉被做涼蓆的商戶,村子裡所有的涼蓆都來自於同一家,因此帶著鮮明的個人特徵——
竹製、厚重、分量足,即便是一個壯年男子,都很難捧起兩條。
「幫幫忙,」穆小棗道,「我進屋幫你們鋪起來。」
話是這麼說,院子裡的門剛關上,仃就拔出了槍,整個人抵在木門後,順門縫向外觀望的同時,保持一種戒備狀態,而粟桐則跟穆小棗進了裡屋。
不必通氣,仃也看得出這兩位有話要說,她們所處的環境實在太危險,留給彼此的時間不多,她們需要速戰速決。
「小棗兒,現在什麼情況?」粟桐直接切入主題。
「首先,薛瑩在雷帝船上。關於雷帝的狀況,外角南的人都很清楚,我走後你詳細問問你身邊跟著的那個孩子。其次,良妲村現在成了談判和交鋒的前沿陣地,看起來是外角南各方勢力在博弈,其實真正坐在談判桌上的,只有衛立言和方舟,我們不僅要保護良妲村的安全,還可以藉此機會打探方舟的狀況。」
穆小棗的話也是高度概括
方舟是一個龐大無比的組織,但它已經在兩個地方露出馬腳——東光市和外角南。
方舟在東光市展露出來的部分,溫吞,充滿了長期布局的痕跡,不少東西都是越刨越深越恐怖,查起來非常麻煩且耗力氣,而在外角南的部分卻不一樣,它適應著周遭環境,呈現一種明面上的攻擊性,時長與衛立言短兵相接,比起東光市,這裡的方舟更為浮躁也更為兇猛。
而兩地之間又充滿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在校長落網之後,沉寂在東光市「海底」的方舟才開始緩緩上潛,這肯定不是偶然!
「還有一件事,我們在內角南遇到的蔡士德你還記得嗎?」穆小棗一直看著粟桐,眼神瞬也不瞬,盯得粟桐在自己臉上摸了摸,開始懷疑自己臉皮子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粟桐一邊點頭道,「我記得。」一邊問小棗兒,「怎麼了?」
「才兩天沒見就感覺你消瘦了很多,」穆小棗伸出指尖,碰了碰面前之人的眉眼,「茶茶苛待你啊。」
「她沒將我生吞活剝都是手下留情,」粟桐笑著搖了搖頭,「別擔心,再有兩天時間就養回來了,我吃得多,又不怎麼挑食。說說蔡士德的情況唄,他也在良妲村出現了?」
穆小棗否認,「不是良妲村,是良妲村所在的鎮子上,我們之前跟蔡士德約定了一個暗號,今天我在鎮子上看見了。我懷疑蔡士德遭遇危險,並且衛立言很有可能也在鎮子上。」
公事裡面摻雜著微不足道幾句私事,穆小棗又道,「你還不挑食?外角南有一大半的東西你不吃,琳達媽媽都覺得你不好養活。」
「那是因為我初來乍到還沒習慣,」粟桐據理力爭,「等我習慣之後盤子都能舔乾淨。」
接著又說回蔡士德,「蔡士德跟你們約定有暗號,意味著他願意倒戈相助,我在莊語那邊接觸過這位蔡士德的資料,儘管我覺得他這個人並不可信,但在衛立言的身邊,要麼不背叛,要麼只能背叛到底。他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能留下記號求助,至少說明他的背叛行為沒有被發現……那記號有特別之處嗎?」
「沒有。」穆小棗回想,「比劃正常,沒有因緊張留下的斷筆或波浪,也沒有其它警示行為,最多是有些潦草,看得出時間緊迫。」
這就說明記號並非是在受威脅的情況下繪製。
「我想先跟薛瑩取得聯繫,而鎮上的事可能需要你出馬。」穆小棗說著說著,忽然淺笑了一聲,「我們的時間好像永遠不夠用。」
整個良妲村表面看起來平靜祥和,然而這層平靜祥和就像紙薄的巧克力殼,裡面裝滿了勾心鬥角,無聲戰火,數百甚至上千人的生死存亡,都放在談判桌那方寸之地,個人情感在這洪流之中顯得微不足道。
粟桐跟穆小棗每一句話都恨不得掰成兩半,一半為公,一半為私,理智與感性在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連她們自己都覺得未免好笑。
人生在世,何苦來哉。
「我在這裡不能耽擱太久,」穆小棗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就該走了。」
「我送送你……就送到院子中間,不跟你出去,也不讓人看見。」粟桐拉著穆小棗衣角,她含笑眨了眨眼睛,「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多呆一會兒算一會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