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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桐一臉真誠,「我們剛來市二中,繆校長說的東西我們都不清楚……是沒有協調好?還是我們來早了?」
「是繆副校長,」繆知舟糾正道,「你們真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明顯不相信,眉頭皺著,似乎是菸癮又犯了,指尖下意識搓了兩下,都已經伸入了口袋,接著又緩緩拿了出來。
打量的目光更加露骨,像是要將人皮扒下一層看看裡面是否清白,繆知舟穿一身端正的西裝,目光卻介於陰險的毒蛇與機敏的老鷹之間,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讓穆小棗感覺更不舒服。
她在角南,那些賣孩子的牢籠之外,見過相似的眼神,他們根本不關心眼前的人,而是關心背後的利益,就不知道繆知舟是關心學校的利益還是自己的利益。
陌生人面前,穆小棗一直是沉默寡言的那位,凡事都有粟桐在前面引導和套話,穆小棗只管琢磨每句話里的漏洞,但面對繆知舟,穆小棗卻主動站起身,用一次性水杯給他倒了杯溫白開。穆小棗微微側著身,水杯放在桌面上,阻隔了繆知舟的打量。
「繆副校長,學校內部的矛盾我們不關心也不想參與,對我們來說,這只是一份養家餬口的工作,如果真有什麼錯漏,我們也可以配合處理,但您不該如此咄咄逼人。」
穆小棗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音調,話鋒卻很堅決,繆知舟因此多看了她兩眼。
之前對市二中的調查結果里,並沒有提及這些內部鬥爭,除非深入其中估計外人也很難看出門道……但即便深入其中,做了這裡的老師,也不一定搞得明白這些彎彎繞繞。
繆知舟這麼大年紀的人了,生日晚再有三年,生日早就只剩下兩年,想提校長几乎沒有可能,平常也不見他有什麼功利心,完全一個甩手掌柜,手裡大部分的事物許向陽都能左右,兩個新老師而已,難不成最近有了什麼私人恩怨?
辦公室里早就沒有了翻試卷的聲音,大家看似認真努力地批閱試卷,其實全都豎著耳朵在聽八卦,因此一頁紙批改了有十幾分鐘,硬是毫無進展。
繆知舟再怎麼不管事,名義上他仍然是副校長,還主管行政和內務,權力很大,有編制的老師也不想跟他起衝突,弄個不好就是前程盡毀,四五十歲還是個基層,而穆小棗這番話沒有給繆知舟留面子,不少老師都因此倒抽一口涼氣。
空調只開到二十四度,風力很強,冷颼颼的,繆知舟露骨的目光一收斂,他最終還是掏出了煙,夾在指尖沒有點,「行,大概情況我知道了。你們也不用緊張,該幹什麼幹什麼。」
他抬起下頜,因為穆小棗將粟桐擋得嚴嚴實實,他不得不歪向一側,指著桌上的文件夾,又道,「規章制度最好還是多看兩遍。」
說完,繆知舟終於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臨了到門口,他又回了一次頭,這次,他眼神直直地與穆小棗對撞,濕冷的空氣中幾乎能看見火花,最後還是穆小棗不想打草驚蛇,讓開了這一瞬的交鋒。
辦公室重新恢復了安靜,方才的緊張感影響到了每個人,安靜良久,翻閱紙張的聲音才重新續上,穆小棗轉過身,正好看見粟桐正撐著頭,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你擔心我啊?」粟桐沒出聲,只是唇上私語,她知道穆小棗能看懂。
「廢話。」穆小棗也回她以唇語,這無聲的問候攪和著一層淡淡的曖昧,在空調冷風中發酵,除了她們兩個,無人知曉。
「纖雲,我有些難受,」粟桐的戲是說來就來,她狠狠抓了把手臂上的疤,劇烈的疼痛讓她臉色發白,「你陪我去外面透透氣吧。」
關於粟桐的身體情況,檔案上說的是半年前出過車禍,她手臂上留下的疤不好遮掩,剛進辦公室這幫低著頭悶聲不語的老師們都留了心,粟桐乾脆以此為由,裝成身體不好的樣子,在繆知舟方才的逼迫下,有些搖搖欲墜。
因為開著空調,剛剛繆知舟又抽過煙,導致辦公室里又悶又難聞,別說粟桐這個看起來蒼白柔弱的,就是自身也抽菸的男老師都有些受不了,所以粟桐跟穆小棗一起離開的動作並沒有引起懷疑。
時間近中午,熱量在地面以上積攢了好幾個小時,離開空調,人體受不了寒熱交替,讓粟桐狠狠打了個激靈。
「沒事吧?」穆小棗扶著她,明知道粟桐是裝出來的,心裡也難免擔憂,她又問,「要不要找個避陰的地方坐坐。」
辦公室的門已經關上,天氣和考試的雙重原因,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穆小棗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久未痊癒的疤痕,像是隔著什麼東西的撫摸讓粟桐輕微戰慄,她一把抓住了穆小棗的手指,「幹什麼呢?」
「幫你揉揉,」穆小棗說著,又俯身吹了吹,「你對自己倒是心狠,這老疤的周圍都泛了紅。」
粟桐笑,「要裝得像點嘛……小棗兒,我有數。」
穆小棗心裡罵了句,「你有數個鬼。」卻還是鬆開了粟桐的手,她知道周圍都是耳目,自己對粟桐的關心不能超出界限。
疤痕重新暴露在溫濕黏膩的空氣中,被粟桐摁過的那塊正在火辣辣的疼,粟桐有些忍不住想去撓,被穆小棗一個眼神又瞪了回去,她只能轉移注意力,「繆知舟應該不是一個計較的人,之前都沒有權力鬥爭的興趣,為什麼偏偏為難你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