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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會為一個瘋子大庭廣眾砸破腦袋,踐踏尊嚴?」穆小棗的回答悠遠遼闊,給仃一種難言的感覺,小姑娘憑著直覺想往粟桐身後躲。
關於穆小棗,仃雖與她沒什麼交集,但得益於尹茶茶的念叨,她知道的事不少。在尹茶茶的口中,穆小棗高高在上遙不可及,就像個完美的代號,以至於跟真正的活人產生了割裂感。
之前沒有太多接觸時,小姑娘還能堅持將名字與人分開看待,然而此刻穆小棗就坐在她身邊,說著話,還偷摸摸將掰成兩半的碎瓜子倒進粟桐手中,過於鮮活,以至於不大完美。
更令仃心驚的是穆小棗一旦開口說話,她身上那種溫和寧靜瞬間變成了喧囂颶風,仃能清楚感覺到穆小棗是他們當中的一員,應該坐在最中間那張圓桌上……她與粟桐這種嚴守底線的人完全不是同類!
第250章
似乎是感覺到了仃的眼神, 穆小棗微微低頭與她對視片刻,原本漂浮在皮膚表面的寒意直沁入骨,近三十度的氣溫中, 仃打了個冷戰。
隨著Ken的離席, 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得到緩和,衛立言與法老又重新坐了下來。法老手背的灼傷已經抹了藥, 疼是肯定的,因此他微微蜷縮著手指,將受傷部位藏在了袖中。
粟桐打了個哈欠, 「小棗兒, 你說這場會議還要持續多久?」
「少說也要一整天,」穆小棗判斷, 「但也有可能雙方中途便因為談不攏而崩盤。」
但中途就崩盤的可能性不太大,不管衛立言亦或法老,都是相當有頭腦的人,也能沉住氣, 不到最後一步, 基本上不會掀桌子,再說,就算他們兩個想掀, 也要顧及雷帝的面子,
除了中間這段插曲,整個會議的過程可以用「極端無聊」四個字來高度概括, 不僅僅是粟桐這樣只能旁聽不能參與的閒雜人等,就是她前頭那些有切身利益的, 也就亢奮了三四個小時,等勁頭消下來, 一個個也喝茶的喝茶,打瞌睡的打瞌睡。
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想法完全不重要,討論的內容也不能經過一層層篩選,傳到圓桌前。他們的地位是比粟桐、琳達之流高上那麼一點,但這次會議邀請他們也只是面子工程,可笑幾個小時前這些人還當自己非常重要,甚至於一個晚上沒有睡覺,就為了謀奪一星半點的利益。
由於周圍的人也開始擺爛,導致粟桐這樣的邊緣人物能聽到的消息更少,甚至不清楚前面進行到了哪一步,那三方巨頭的表情完全不可信,特別是衛立言,他全程含笑,就連剛剛摘取菸頭燙法老手背時,他都笑得一臉真誠。
天眼看著開始轉黑,中途甚至沒有安排吃飯,大家將就著在帳篷里啃了半張餅聊以充飢,雨還在下,誰也沒有想到一場夏天的雷雨竟然能淅淅瀝瀝時小時大的持續一整天……
就連琳達媽媽都說難得,近海的地方總是顯得風大,烏雲一會兒就會被吹散吹遠,而今天連風都消停許多,撐開的帳篷幾乎不動,她原本還擔心風太大,就算撐著帳篷,雨水一樣會吹進來,把人淋得透濕。
等天完全暗下來,祠堂四邊接上的燈泡全都亮起,前面的爭論才像是有了結果,而這場會議雖然簡陋,一切該有的全都有,甚至還配備了記錄員,不說一字不差,至少沒有太多出入。而順著記錄內容,從中又整理出一二三條來,很快就形成了協議,衛立言讓人取來三支筆,意味著外角南最大的三方勢力在讀完協議後要是沒有意見,就達成了他們瓜分良妲村的目的。
就在這時,粟桐忽然覺得有些忐忑,她沒來由問了一句,「Ken的傷不算嚴重吧?」
「不嚴重,」就連仃這樣的小姑娘都看得出來,「他是用菸灰缸尖角磕的,額頭劃了條口子,依我看還沒有兩厘米,不上藥都沒事,沖他年紀大,可能要休息一會兒。」
「Ken為了這一次會議能夠成功召開,也算費盡心血,如此嚴肅重要的場合,他怎麼會因為一點小傷接近十個小時不露面,」粟桐又問,「就連會議接近尾聲他都不來見證結果。」
仃因此趕緊回頭,她目光死死盯著緊閉的祠堂門,「確實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倒像是Ken先生藉故離開了這裡,為的就是抽身進行更重要的事,但眼下還有什麼比瓜分良妲村更重要?
「小棗兒,你知道嗎?」粟桐看了穆小棗一眼,方才還緊繃的臉色忽然舒展,她笑了笑,「你這個表情……早有安排?」
穆小棗的表情其實跟以往沒有太大區別,過多的臥底經驗讓她習慣性用面具來掩藏真心,以至於整個人看上去永遠是淡淡的,就像水墨畫中被暈染開的一層灰色,有時候覺得剛剛好,有時候覺得還不足夠。
仃懷著好奇又畏懼的心思觀察著穆小棗,她實在看不出現在這個穆小棗跟剛剛那個有何區別,更別說因為表情就能發現「早有安排」了……安排了什麼?
「說起來,你向尹茶茶借的人到現在還沒露面,」粟桐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她的表情倒是非常豐富,不只嘴角,就連眼睛裡都有一層笑意,「想必被你用在了好地方。」
很明顯粟桐這幾句話正戳在穆小棗心眼上,死寂潭水被沉底的石塊揚起灰塵,仃有那麼一瞬間在穆小棗眼睛中捕捉到了無奈與歡喜——無奈於粟桐的知心也歡喜於粟桐的知心。
仃想不通,一個人怎麼會如此複雜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