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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桐受過傷的左手還不太行,出院後一直在理療,也堅持康復訓練,可之前傷得太重,仍然需要一段時間恢復,眼下還使不上力。
她起身起猛了,左手後知後覺沒來得及維持平衡,腳尖一墊有些沒站穩,剛剛還在角落裡站著的穆小棗在她身後一拽,粟桐撞進懷中,而穆小棗的腰卻在桌緣上重重磕了一下。
那聲響聽著便疼,穆小棗卻沒吭聲,她將粟桐扶穩後才道,「小心點。」
沉默片刻粟桐開口:「謝謝……我在局裡放了紅花油,回去後送你一瓶。」
「不用了,」穆小棗搖頭,「我只是在保護現場。」
這要換成別人,粟桐肯定滿臉不屑地戳一下傷處,問「裝什麼裝」,可是穆小棗將形容一收斂,整個人再度與昏暗的光線融為一體,周身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冷漠,粟桐覺得她就像一隻高傲的野獸,就因為受了傷,才不想讓人看見。
粟桐只是疑心病重,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只要打個照面她就會留心,卻沒有咄咄逼人的習慣,她繞過腳底下的血跡,「先出去吧,屍體要裝袋了。」
穆小棗沒吱聲,剛剛那一下確實撞得很重,以她的經驗腰側一圈應該會形成長條狀淤血,不過她事先有所準備,以腿形成支點減緩了粟桐撞上來的力道,否則這會兒走路都成問題。
市局能抽出來的人手不多,粟桐要是不主動請纓,這件案子該由穆小棗帶隊,還有徐華跟另一個叫張婭的刑警負責,民警從旁協助。
在所有明面上的證據都拍照並做完標記的情況下,民警開始了更深層的搜索,粟桐只提醒一句,「兇器、毒品和錢是首要,錢是用油紙包的,可能長期放置在陰潮的地方。我和副隊先跟著證物回去一趟,兩個小時後局裡匯合。」
現場已經沒有什麼好看的了,從分局開始來來回回幾波人,有些地方甚至做了雙重標記,只有粟桐剛剛說得三樣東西還有翻查的必要,其它證據基本都落在老嚴手中,繼續留在現場只是浪費時間。
這麼大的兇殺案,從昨晚到現在已經十幾個小時過去,偵破難度正在無形加大,粟桐也不好責怪分局處理不當,只能儘量安排,讓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彰顯最大限度的價值。
粟桐風風火火往前走的時候,穆小棗覺得她有些像是周扒皮,剝削著刑偵一隊的勞苦大眾。
老嚴那邊總共沒幾輛車,這會兒裝了人跟證據已經全滿,粟桐早上是地鐵轉公交過來的,原本想蹭車回去,被老嚴以「人不如證據」給撇在路邊,她只能不自在地看向穆小棗。
鬼知道城市規劃是哪些個從不上班的混球設計,堂堂市局也不算荒僻,偏偏周遭三公里既沒公交也沒地鐵,平常這段路粟桐都是跑著步踩點,或是掃個共享單車,全當晨練,進了局子就能蹭車或開公家的,今天失策,淪落到了尷尬境地。
見粟桐的腳尖在地上躊躇,眼角微微向下壓著,規避刺目的陽光,瞥上來的眼神像是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半晌才支吾著問,「你吃早飯了嗎?」
穆小棗九點前到的現場,經過一輪簡單勘驗已快十一點,這會兒問早飯實在馬後炮。想起從局裡出發時,何支隊就說過「粟桐能力不錯,就是臉皮時厚時薄,厚起來能把我的慶功宴變成她的主場,薄起來比死鴨子還嘴硬,做她的副手,難為你了。」
結合語境,穆小棗懷疑此刻的粟桐便有臉皮薄的跡象,要是自己不想辦法打破僵局,這位隊長可能真會地鐵轉公交再走三公里回市局。
「我的車停在小區外面,既然順路,隊長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回去?」穆小棗還特意將重音加在了「順路」上。
粟桐的臉皮又倏忽厚了起來,「順路順路,一起一起。」
難得穆小棗有了些稀薄笑意,她跟在粟桐的身後,看著那招搖的發尾在肩上晃來晃去。
雖然老嚴跟何支隊都說粟桐讓人不省心,可其實她的身上有種特質,發生的案子再血腥複雜,她都能在下面穩穩托著,所以人心不浮躁,才能看清死者猙獰面目下的冤屈。
粟桐站在小區門口張望,她跟穆小棗連「熟」都還欠缺一步,也就覺得自己這新副隊模樣還行,不招搖也不礙眼,以前可能當過兵,復員後來干刑偵,穿得衣服料子不錯,什麼牌子不知道,粟桐還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微薄薪資肯定買不起。
這點信息能推敲出來的東西有限,粟桐先觀望了一周,小區外沒有公家的車,如果穆小棗穿得衣服自己都買不起,那代步的工具肯定也價值不菲,只是東光市有錢人不少,章台區更多,隨手畫得簡陋車位上有一半高端品牌和型號,粟桐只能將範圍縮小,不能下定論。
職業病人人都會犯,粟桐發現了穆小棗的規避、謹慎和敏感,穆小棗也發現粟桐的胡攪蠻纏其實是下意識的自保行為,堂堂一個刑偵隊長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感,舒緩的表象下粟桐像一根繃直的弦,周密、堅定且具有殺傷性,可惜穆小棗對她的了解還太少,不知道粟桐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純粹看自己不順眼。
穆小棗指著前面的卡宴道,「我的車剛送去重新噴漆,向家裡借了一台閒置。」
粟桐啞巴了片刻,緩過神後皺眉問:「……你家裡沒有人違法亂紀吧?」
「違法亂紀我的政審就過不了。」穆小棗實在很有興趣觀察這位隊長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