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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沒有關,粟桐這個家是第一次留宿客人,她也不知道這個客人怕不怕黑,怕不怕鬼,加上衛生間跟主臥連成一片,所以乾脆把燈開著睡覺。
粟桐今天確實很累,但以前比這更累也有過,房間裡只要有一點動靜,哪怕是風捲起塑膠袋一頭撞在玻璃上,粟桐也會驚醒,周圍更是不能有一點光,手機屏幕亮起都會導致粟桐短暫的不安穩。
但不知為何,今天這些毛病一個沒犯,粟桐甚至喪失了一個刑偵人員的敏感度,要是這會兒穆小棗去廚房拿把刀,能直接把粟桐片了下鍋。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碘酒味,粟桐睡前還記得給傷口消毒。
穆小棗怔怔地站在衛生間門口,若說粟桐對家裡忽然多出一個人有各種不習慣,那穆小棗的「不習慣」只會更多,她小時候經常寄養在別人家,十幾歲考入大學後更是徹底搬了出來,進部隊的那段時間雖然也住集體宿舍,可宿舍跟家不一樣。
宿舍沒有自己的空間,心裡也準備好了要跟別人擠一擠。
而家是關上門後的肆意,不管四面牆外的世界骯髒污濁成什麼樣子,都可以閉塞視聽,卸下一刻重擔。
穆小棗維持一個動作站了很久,直到粟桐翻了個身,規整的睡姿有了破綻,她的目光才緩緩聚焦。
「晚安,粟桐。」穆小棗伸手關上了臥室的燈。
粟桐挑得小區除了價錢合理,還有「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安全,整個晚上無事發生,陽光穿不透厚重的窗簾,粟桐凌晨還累得不能動彈,三個小時後她又猛然驚醒,胸口像是被浸濕的棉被壓住,四肢貼在床上動彈不得,而頭還在雪上加霜,突突的鈍疼。
這種情況已經出現了很多次,粟桐也不是個生病喜歡藏著掖著,不去醫院,在工作上埋個臨時炸彈的人,但醫生說她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問題,她早上這種狀態雖然類似於「鬼壓床」也就是「睡眠癱瘓症」,可兩者也有本質區別。
譬如粟桐總是睜開眼後陷入不能動彈的狀況,持續時間也過長,短則三四十分鐘,長近兩個小時,並且只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中發生。
最後外科醫生會建議她去看看精神科或者諮詢一下心理方面……粟桐這才想到今天還預約了心理醫生,可現在這種情況,估計預約要泡湯了。
鬼壓床的動彈不得還沒有緩解,床頭柜上的手機忽然催命似得開始震動,與此同時,睡在客廳的穆小棗也同樣被手機鈴聲叫醒,粟桐第一反應是「案子出問題了」,隨後強烈的責任感促使粟桐開始掙扎,脫力無法動彈的四肢重新被大腦掌控,穆小棗來敲門時,粟桐堪堪接通了電話。
開著適宜的空調,粟桐額頭上卻蒙著一層冷汗,她臉色有些蒼白,手機那邊是何鑄邦的聲音,沙啞低沉,隱含著怒氣,「以最快速度來市局。」
隨後戛然一聲,電話掛斷。
算算時間,何鑄邦已經兩天沒有休息,作為支隊長累成這樣的著實少見,粟桐雖然一頭霧水,卻還是條件反射性地爬了起來。
穆小棗得到的消息明顯比粟桐多,二十幾分鐘後,兩人頂著蒙蒙亮光站在路邊等車,粟桐已經知道何鑄邦如此震怒的原因——
有人往章台區公安分局裡寄送了一個包裹,包裹里是□□,當場炸死一名緝毒警察。
這件事發生在凌晨四點,當時何鑄邦還在協調各部門對鄭光遠進行圍捕,並最終在臨江縣找到鄭光遠逃離時所乘坐的那輛豐田卡羅拉,車上兩具屍體,一男一女,沒有鄭光遠。
並且這一男一女都是被5.7×28mm小口徑子彈直接貫穿了頭部。
最後穆小棗又道,「鄭光遠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甚至遠超過你……」
粟桐:「……」
她也不想跟一個通緝犯並駕齊驅。
「因為疑心重,他會隨身帶一把武器,而鄭光遠偏好重量輕,彈匣容量大的比利時FN『57』,」穆小棗繼續道,「你應該知道這種半自動□□威力。」
比利時FN「57」就採用5.7×28mm小口徑子彈,有效射程內可以擊穿標準防彈衣!
粟桐短時間裡沉默不語。
昨天凌晨,她手裡這件案子還被簡單的定性為「入室搶劫」,中午就發現受害人之一跟販毒集團有莫大牽連,到了下午三四點,受害人又直接變成嫌疑人,還引來一番腥風血雨。
而眼下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粟桐開始懷疑就像孫康平說得那樣,在東光市看不見的陰暗角落裡正在進行一場大清洗,並且下手又快又狠。
凌晨車少,接了單也得繞個大圈子才能過來,粟桐租得這間房裡離市局不遠,公交轉地鐵然後步行當然費力,其實開車不過十幾分鐘,起步價多一點,凌晨時平台會再加點錢,也不超過二十塊。
通宵開車的師父有些暴躁,帶著藍牙耳機一邊打電話一邊指桑罵槐,「我一天天這麼辛苦,結果這平台盡給我派這種爛單子,十單跑下來還得倒貼油錢,晚上開工到現在一個優質單都沒有。」
粟桐正仰著頭琢磨這些案子裡不對勁的地方,她先不急著往大處想,而是集中在木天蓼小區的滅門慘案上。
目前現場呈現的狀態是兩個兇手,一個乾脆利索行動有素,照目前的線索來看,就是醫院裡躺著的那位,另一個雜亂無章,以殺戮為樂,按粟桐以往的經驗,這個人應該吸食了麻/古和冰,精神受藥物調動處於癲狂狀態,在幻覺驅動下開始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