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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了?」嚴柏青手心裡躺著枚水果糖,他已經有二十多年煙齡, 最近受何鑄邦的影響正在嘗試少抽斷抽,只是糖這種安慰劑對老嚴來說沒什麼用處。
他也沒想到這兩天市里能忙成這樣, 到處都有屍體,技術中心的人完全不夠用, 還得問分局借,他的菸癮蠢蠢欲動,再不能睡上一覺,老嚴這兩個月的戒菸成果就要徹底泡湯。
穆小棗走到裝屍袋前,示意工作人員打開讓她看一眼。
兩具屍體,射入口都在後腦,射出口創面大,由於屍體還沒做清理,不只面容扭曲,還沾著各種糊狀污漬,只能勉強辨認。
嚴柏青見她站在屍體旁長久不說話,心中奇怪,問了句,「你認識?」
「不認識。」穆小棗收回目光,示意可以裝車運走了。
「不認識需要看這麼久?」嚴柏青不是刑警,可這麼多年跟刑警打交道,難免摸出點門道來,「如果是陌生人,很快就能篤定不認識,只有半生不熟的臉才會一邊看一邊回憶……我聽說鄭光遠是你第一個發現的,你不會真的跟這些人有關係吧?」
老嚴是個學術派的人物,年輕時脾氣很倔,只相信證據不相信推測,年紀上來後才逐漸習慣證據和經驗的相輔相成,只是他此刻的推測漏洞太多,極為不靠譜,萬一遇到個臉盲或是眼神不好的就是「誣告」,但可惜穆小棗的確對這兩具屍體眼熟,老嚴歪打正著。
穆小棗並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甚至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兩人……這種眼熟就像堵在胸中的一口氣,不上不下地憋出了血腥味。
穆小棗知道,鄭光遠這次在東光市出現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當年她在角南跟鄭光遠打交道的日子,並不是一段美好回憶。
嚴柏青手裡捏著糖,他細看著眼前這位刑偵大隊的副隊長,總覺得從她身上露出了一些令人不寒而慄的東西。
他作為技術中心的老大,又是曾經的法醫主任,自認為見識了不少可怕的東西,這些東西大多毫無生機地躺在太平間或解剖台上,嚴柏青心裡不會有一絲半點的退卻,可是穆小棗作為活生生的人,還有正義的光環加身,卻比面目猙獰的屍體,監獄裡的罪犯更讓人發毛。
「你……」嚴柏青出聲,打斷了穆小棗的沉思,「粟桐知道你勘這個現場嗎?」
穆小棗眨了眨眼睛,她將思緒收回,「知道,就是她讓我來的……」似乎是一瞬間,穆小棗的表情就變得十分柔和,「你們對車進行搜查了嗎?」
「拍了照,做了標記,沒有動物證,在等你們。」嚴柏青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穆小棗的身上,他手裡的糖因為高溫已經開始融化變軟,糯米紙緊緊扒著糖漿,嚴柏青無意識地掐著。
穆小棗將車門又拉開了些,她的手伸進駕駛位座套的後方,從布套底下翻出了一枚銀幣。
這枚銀幣很新,定製款,仔細打磨過,不大值錢,但有一種象徵意義。
正面是一個突出的六芒星,邊緣雕著類似野薔薇的藤蔓和小花,背面則雕著一個字「雲」。
穆小棗將銀幣裝入證物袋中,遞給嚴柏青,「如果我沒猜錯,這枚銀幣上會有我的指紋……至於什麼原因,我會向粟桐解釋。」
嚴柏青接過證物,只說了一句,「你心裡有數就行。」
對穆小棗而言,嚴柏青是長輩,還是交情不深的長輩,第一次說話是在木天蓼小區的命案現場,眼下卻有種一回生二回熟的感覺,嚴柏青又道,「你是粟桐的副隊,只要她信任你,我們是什麼意見並不重要。」
穆小棗輕輕笑了聲,「這話可不能說啊。」
她又道,「鄭光遠留下的線索不會太多,他極其擅長處理犯罪現場,甚至有些強迫症,只希望這次局裡追得緊,沒有給他留下充足的時間。」
穆小棗對犯罪分子的了解過於細節,她從布套下取出銀幣時,嚴柏青就覺得不對勁,現在這種不對勁就像泄洪時的落差位,讓嚴柏青有些背冒冷汗。
剛剛對現場進行標記的人就發現兩具屍體,兩發子彈,一發打碎了風擋玻璃,掉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另一發卡在車頂棚,現場卻沒有留下彈殼,除此之外,後排的座位上極其乾淨,指紋、頭髮一律找不到。
當時這輛豐田車上除了死者跟鄭光遠外,還有沒有別人,如果有,這個人是誰,要是沒有,最初的現場照片上,為何後排兩側的車門都是開著的?!
「把車拖回去後,上面的座套全部拆下來看看裡面,」穆小棗帶著手套,輕輕按了按座椅跟靠背,「如果是短且硬的發質很容易扎進針織的套子裡,鄭光遠當時正在躲避追蹤,沒有太多的時間一寸一寸摸過去,如果運氣好,我們能得到一兩根帶著毛囊的頭髮。」
「穆隊長,」一個民警小跑著過來,「兩公里外發現了車輪印,但不確定是不是嫌疑人離開現場時乘坐的交通工具,你要不要去看看?」
這民警是臨江縣公安局的一位見習警察,叫朱研韜,年紀還很輕,二十二三歲,比他經驗還多幾年的民警剛見到屍體都沒有他這麼好的定力,五個有三個在外面吐得天昏地暗。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參與這麼大的案子,還發現了重要痕跡,朱研韜激動又侷促,然而穆小棗只是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邊脫手套邊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