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頁
粟桐也是見過大世面的,早幾年東光市破獲過一起經濟犯罪案,幾十億的鈔票呈立方體壘在市局裡,無論誰經過都會「嘖嘖」兩聲。
她已經做好了住豪宅的準備,當電梯停在平層門口時,粟桐仍起了點膽顫心驚。
這小區的管理非常嚴格,陌生面孔或者非業主進入都要登記,像穆小棗這種既非陌生人也非業主的,還會提供一張臨時出入證,公共區域攝像頭到處都是,電梯裝有面部識別,據說蔣至道這裡的房子之所以空置,就是因為隱私被侵犯的太嚴重。
蔣至道並非出自有錢人的心理,他的資產在東光市也就中上水平,他單純因為年輕時當過兵,又經常執行絕密任務,所以不喜歡被暗中的眼睛盯著,哪怕這雙眼睛是善意。
除蔣至道外,這個小區的房子也確實買得不少住得不多,據說也是因為隱私被冒犯,所以不想住。
粟桐跟穆小棗回來的太晚,沒有多少窗戶還透光,整個小區安安靜靜,卻不擔心有人跟蹤,小區十步一崗五步一哨,路口都有那種兩人間的小亭子,隨時可以敲門尋求幫助。
而房子也大的離譜,電梯一開,入戶走廊打造得非常浮誇,上面直接掛著水晶燈,要不是門口堆著雜物,粟桐會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儘管知道屋子裡沒有人,是穆小棗單獨住了這麼一間,粟桐還是覺得自己像是要見穆小棗的家人,腳被釘在了電梯前,動彈不得。
「這裡畢竟是蔣伯伯的家,我只是藉助,東光市租房太貴,要全是我出錢,你那小區還更加理想。」穆小棗在門口脫鞋,又道,「換一雙再進去,有時候到過現場……不好解釋。」
隨後便開了門。
粟桐還是沒動彈,她苦著臉問,「我現在回家還來得及嗎?」
穆小棗沒說話,只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粟桐解釋,「我怕自己被金錢腐化。」
穆小棗繼續盯著她。
粟桐開始往自己的話上打補丁,「我不是說副隊你要用金錢腐化我,我是怕自己不夠堅定,享受過你這裡的待遇,回我那小地方時會有心理落差。」
她的話音越說越低,最後挫敗地嘆了口氣,「小棗兒,我要是喜歡上了這種生活該怎麼辦?一個刑警的墮落往往是從一件小事發展擴大的。」
穆小棗:「……」
「所以我現在打算腐化你,你到底進不進來?」穆小棗按著門把手,「給我個腐化你的機會?」
粟桐以前覺得自己是老頑固分子,永遠不可能背叛革命,現在覺得還好穆小棗不是什麼犯罪首腦,集團領袖,否則自己隨時萬劫不復……又接著想到,要是穆小棗真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犯罪分子,自己還會不會動心?
大概率不會,任雪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自己喜歡穆小棗,只是喜歡那個黑暗裡遊走,觸碰過法律的邊界,也窺探過更「自由」的人生,卻依然能管束自己的穆小棗,又不是長著同一張臉的陌生人。
穆小棗的心理測試堪堪及格,一道長城阻隔百萬雄兵的堪堪及格。
鬼使神差,等粟桐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踏進了家門,冷白色的光落在眼眸上,粟桐心想,「不愧是蔣至道的裝修風格,這光跟凝枝園的一樣冷。」
平層的空間自然是相當大,落地玻璃窗,現在是晚上感受不到,白天的採光想必非常好,但即便是夜間,站在落地窗前,周遭夜景盡收眼底,家家戶戶以及城市裡的燈光像是地上的星星,或明或暗,粟桐一時有些挪不開眼睛。
房間裡開著空調,溫度瞬間降了下來,穆小棗手裡拿著兩個杯子,粟桐剛開始以為裡面是咖啡,聞了一下才發現是巧克力,無糖版,只剩濃香。
穆小棗道,「我第一次來這裡也是晚上,當時還準備回絕蔣伯伯的好意,但在落地窗前站了一會兒就決定住下。」
她說著,指了指東南角相對遠一點的地方,黑色的建築物掩映在燈火中,有幾個窗口仍然亮著燈,那座建築物就是市公安局。
「那會兒我還沒有被何支看中,每天在分局上下班,就算回來的再晚,我都能看到市局那裡亮幾盞燈,有時候通宵不滅。」穆小棗笑了笑,「那時候還不知道正對我這扇窗戶的就是刑偵一隊,那些燈光中有你一盞。」
而今穆小棗也成了留燈之人。
「粟桐,我要是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穆小棗還在繼續往下說,「現在稍微晚了點。」
粟桐輕聲問:「晚在哪裡?」
「沒能讓你遇到一個最美好的我。」玄關與客廳相隔太遠,進門的那點燈光照不到落地窗前,穆小棗就像一道漆黑的影子,「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遇到了最美好的你,卻沒能讓你遇到一個最美好的我,這樣對你來說不公平。
「小棗兒,」粟桐收回目光,輕輕笑了笑,「對我來說,只有法律和生死面前才有公平,還不是絕對的公平,這世間的稱原本就是歪的,我們只是儘量讓它維持正軌。」
穆小棗沒有說話,她還是維持著剛剛的動作,像是看著地板,又像是看著杯中一點浮沫。
粟桐又道:「既然稱是歪的,我的心又是偏的,那我宣布現在的穆小棗就是最好最好,早一點晚一點,都不夠眼下這個完整……小棗兒,我還不夠偉大,我想做一件拖累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