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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堂與客廳相連,只封了一半的牆,另一半的布簾向兩邊捲起,因為布簾繁瑣,掛鉤又在中上部,雖是掛著,卻對視線頗有阻礙,粟桐能看見的只是當中很少的一部分。
內堂的牌位不少,架子有三層,琳達剛剛倒滿血的碗是三個,而粟桐只能看到其中一個。
前面擺著血碗的牌位是單獨放置,不在架子上,而是另在旁邊安了一個五光十色的蓮花台,看材質應該是塑料或者玻璃,裡面有發光裝置,還會旋轉,木製牌位立於蓮花台上,感覺會忽然開始蹦迪。
粟桐不認識外角南的文字,不過牌位嶄新,字面的漆沒有絲毫褪色,可見此人死了沒多久。
另外……粟桐用胳膊肘推了推穆小棗,示意她往內堂看。
在所有牌位的後面,竟然是一塊完整的花窗玻璃,這塊玻璃也很新,上面沒有什麼污漬,從粟桐的角度看過去花窗玻璃也只是當中很小一塊,難以確定勾畫的是什麼場景。
可它的出現已經讓粟桐覺得不可思議。
外角南跟東光市相隔很遠,市二中跟良妲村更是風馬牛不相及,但這花窗玻璃陰魂不散,好像自己走到那裡,它就會跟到哪裡。
就在這時,琳達媽媽已經去而復返,她將小餐桌擺了個滿滿當當,家裡不怎麼來客人,大部分的東西都是一兩人份,連盤子都不夠怎麼用,她還有湯碗裝了炒菜。
「琳達媽媽,不用這麼豐盛,」連穆小棗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我跟她都不怎麼挑食,隨便有點吃得就行。」
琳達堅決,「你們受了寒,她身上還有外傷要養,得吃點好的。再說,我這裡常年沒有客人來,冷冷清清的,飯菜多一點,你們就在這兒呆得久一點,我這裡也就能熱鬧一點。」
琳達媽媽這話說得有些心酸,可惜粟桐完全聽不懂,她一臉天真地沖琳達咧嘴笑,試圖表現出幾分感謝和平易近人,片刻之後,琳達問穆小棗,「你這朋友腦子沒有問題吧?」
穆小棗:「……」
穆小棗:「應該沒有問題。」
飯吃到一半,東扯扯西扯扯,穆小棗才將話題繞到了花窗玻璃上,「琳達媽媽,之前靈堂里好像沒有那面玻璃嘛,什麼時候翻新的?」
在外角南談論靈堂很正常,這是文化的一部分,所以不避人。良妲村延續了這種傳統,誰家遷墳,誰家移送牌位都可以圍觀,村子裡甚至還有專門敲鑼打鼓的隊伍。
穆小棗問過之後,琳達便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大概一年前吧,蛀蟲把後面的櫃檯咬壞了,為防先人牌位遭殃,就全部移出來重新裝修了一下靈堂。」
「怪不得換上了玻璃,就算蛀蟲再多,拿玻璃也沒有辦法。」穆小棗順勢往下道。
琳達卻搖了搖頭,解釋說,「我用這玻璃可不是為了防蛀蟲。小雲,你不是我外角南的人,也不信奉我們的神明,更不參與我們的廟會,這玻璃可是我特意從廟會上請回來的。」
「請玻璃?」穆小棗十分疑惑。
琳達點了點頭,「外角南的神很多,我們村子信奉的是北月坦,它可以附著在一切能夠反光的事物上,擅長創造極端絢麗的幻象,讓人在地獄也不會痛苦。」
「反光的事物」和「綺麗幻象」,就是對花窗玻璃的一種貼切形容。
穆小棗曾經在外角南呆過好幾年,也接觸過外角南這些奇奇怪怪的神學。
就連老饕本人也供奉一尊神像,長著兩個腦袋八隻手還沒有腿,臉就是一個模糊了五官的圓球,老饕管那尊神叫「多軍」,是一種認為極惡就是極善,大善等於大惡的神。
但穆小棗對此的了解不多,她在外角南那幾年自顧不暇,每天睜眼後想得都是如何活下去,離開外角南後,這裡又成了一段深淵噩夢,穆小棗拼盡全力不願提起,自然也不會翻閱那些有關外角南的書籍。
「一個村子都信奉北月坦?」穆小棗繼續問,「外角南的神既然這麼多,為什麼村子裡的信仰這麼純粹?」
「也可以選擇信奉其它神明,我們沒有嚴苛的規定。」穆小棗過於冷靜,充斥著一種與神佛老死不相往來的氣質,所以她今天問得這麼詳細,讓琳達有些驚訝,「只是因為村子裡家家戶戶的情況都跟我差不多,」琳達苦笑,「只希望親人死後即便下了地獄,也別受太多苦。」
在琳達熟悉的神話故事裡,自殺、殺人,以及做了其它壞事的人,死後不可避免,都會下地獄,沒有一個神祇能救他們逃出升天,唯一的辦法就是信奉北月坦,即便身在地獄,也有幻境可以棲身。
「也就是說,供奉花窗玻璃,是希望做了惡事的親人在地獄別受苦?」穆小棗竟然又將琳達的話重複了一遍,搞得琳達有些莫名其妙,只能跟著點了點頭。
穆小棗將剛剛的對話內容全都照直翻譯給粟桐,粟桐也是一愣,「那市二中的花窗玻璃,還有白老師的胸針以及她小區滑梯下面的鑲嵌物……都是這個意思?」
穆小棗又往靈堂內部多看了兩眼,「不能確定。花窗玻璃很容易定製,一些教堂里抬頭就能看到,也不見得每一塊都是這個意思。」
「得確認琳達媽媽家這一塊,跟市二中那幾塊的相似度。」粟桐問,「能進到靈堂里去嗎?」
靈堂中供奉的,都是琳達至親,每塊牌位都有不同的重要意義,如果琳達媽媽不願意,粟桐會尊重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