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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桐拆開外包裝,裡面是個裝滿液體的瓶子,一根大拇指漂浮其中。
「是我爸爸的手指,指關節處有道月牙狀的白色傷疤。他們就是為了讓我認出來,特意截了帶有特徵的手指。」紀渺咬牙。
粟桐沉默。
這種情況是人都會左右為難,就算紀渺対市局有信心,總有一日能救出自己的父母,可是老人家年紀已經大了,何況幾小時內他就能收到自己父親的手指,市局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対方殺人的速度。
再加上市局不只紀渺這一個叛徒一雙眼睛,既然有人同流合污,那道德底線就很容易被拉低,紀渺一步錯便是步步錯,偏偏此事還沒有兩全之法。
「我爸媽是在一次旅遊途中被綁架的,」紀渺說著,又遞給粟桐幾頁紙,「這是我的一些調查結果。隊長,我知道我已經無法回頭,錯了就是錯了,不管有什麼樣的苦衷都要承擔後果,我只希望你能幫我把二老救出來。」
「你放心,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粟桐掃過一眼,這幾張紙中有一張是景區門票,就在東光市內,看來所謂旅遊也並沒有走多遠。
「下車吧,我……」
粟桐話還沒有說完,車裡就傳來一聲槍響,紀渺的血熱乎乎灑在粟桐臉上,一時之間粟桐眼裡能看見的只有猩紅色。
噩夢般傾倒而下的猩紅色,似乎還裹著白色的腦漿。
車子裡是個密閉的空間,窗戶全都關著,血滲不出去,只能塗抹噴濺在玻璃上,就連圍觀的張天曉都嚇了一跳,他趕緊衝上去打開車門,想將粟桐拽出來。
「我沒事,別慌。」粟桐聲音不大,足夠張天曉聽清楚。
「那是誰……」張天曉一回頭,正跟紀渺炸了的半邊腦袋來了個親密接觸,他「嘶」的一聲,頭撞在車頂,有些狼狽地退了出去。
車內半密封的環境剛被打破,血腥味就滲進了夜風中,紅藍爆閃燈讓雨水充滿了厚重感,十幾秒後粟桐才從車裡下來,她慢條斯理地將傘打開,臉上的表情寡淡,看不出什麼情緒。
張天曉並不擅長安慰人,何況他認為此刻的粟桐並不需要安慰,張天曉招了招手,示意包圍圈露出一個口子讓粟桐出去,雨勢太大了,即便是撐著傘也擋不住迎面而來的風,轉眼便將粟桐身上的猩紅色淋成一道道蜿蜒痕跡。
這個時間點,通宵的也要伏案眯一會兒,上早班的都還沒起床,總之是個上下斷層的時間點,張天曉等粟桐走遠了才忽然回神,想起車裡還有一具屍體,趕忙吩咐道,「去找個法醫過來。」
其實不用張天曉操心,刑偵組也很快出動,先在車子周圍拉起了避雨的帳篷,然後開始勘驗現場並處理屍體。
紀渺是自己人,刑偵一隊到二隊,幾乎都認識他,有的承過情,有的代過班,甚至還有的借過幾十塊錢,尚未來得及還。此刻見紀渺的頭上有個洞,大半的腦子都炸開沾在內飾上,一張臉沁在血中死氣沉沉,就連樣貌都看不清楚,頓時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惜周圍的目擊者根本不可能弄個假現場,還有八成像的屍體來冒充紀渺,而當時跟紀渺同屬一個空間的人還是粟桐,書上電視裡常有的李代桃僵,毀容冒充統統不可能,紀渺的的確確死了,就死在這場大雨里。
粟桐撐著傘沿走廊走了許久都沒有收起,雨水混著血跡沿傘面往下滴,瓷磚縫隙都被浸潤,她知道紀渺並非畏罪自殺,他的死是想為父母留下一線生機。
紀渺的身份已經敗落,只要他被抓,人質失去作用就會立馬慘遭殺害,但犯罪分子跟紀渺的交易中,包含一條「只要你守口如瓶,什麼都不往外說,我們就承諾保護好你的父母,絕対不會動他們一根手指頭。」
而最好的守口如瓶就是死亡。
還有利用價值時紀渺如果選擇自殺,犯罪分子肯定會遷怒,但他現在已經被發現,失去所有價值,自殺就是「忠心耿耿」。
儘管知道対方窮凶極惡,答應的事不一定會做到,但対紀渺來說,他只有這種選擇,他還不夠偉大,不能為了公理法就犧牲自己的至親。
寬大的傘緣撞在牆上晃了晃,留下一道水漬的同時讓粟桐也回過了神,她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好需要穆小棗,無奈天各一方。
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沒頂而來,粟桐抓著傘柄不敢動,她怕自己左腳會踩到右腳,摔在地上不想爬起來。
直到她摸上腦後的珍珠發圈,圓形的物件握得太緊也會在掌心留下紅色的印記,何況粟桐還往下拽了一把,她頭皮吃疼,順著外力的方向一偏,隨後猛然吸進一口潮濕的冷空氣,嗆咳兩聲,終於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粟桐這才發現手裡的傘卡在走廊狹窄處,已經難以向前,幸好剛剛在車上時傘藏在下面,被血沾到的面積很有限,外面的雨又大,已經將傘面沖刷得乾乾淨淨,因此掃過的牆面上只有一層深色的水跡。
「粟桐。」郭瑜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粟桐並沒有嚇一跳,雖然凌晨的市局並不熱鬧,但自己這副鬼樣子還是難免會引起人心惶惶,踉蹌著走了這麼遠沒有被打斷,肯定是有人跟著善後。
郭瑜見她將傘收攏了起來,這才靠近了兩步問,「你……怎麼樣?」
「不要緊,」粟桐握著傘把手輕輕一轉,最後的水珠呈迸濺狀灑在郭瑜和她自己的褲腿上,「何叔下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