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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女士睡著後,趙妍音輕聲退出來,正好謝蘊剛跟醫生聊完,仔細還聞得到他身上的煙味。
兩人隔開了個位置坐下,趙妍音禮貌開口,「三哥,你別擔心,阿姨會好的。」
「多謝你幫她祈福。」
「每年都會去上幾次,我奶奶去世後就養成這個習慣了,跟回家的路一樣清楚。」
「她跟你說什麼了?」感覺得到趙妍音有事跟他說,謝蘊直接問出口。
「嗯,阿姨不讓我跟你說,可她應該也知道,這事我沒辦法繞過你,畢竟蘭青山不在她那兒……」
……
謝蘊進了病房之後,謝女士剛坐起來準備吃飯,她心情不錯,還叫他一起吃,謝蘊搖頭,等下還有應酬。
他便在旁邊看著,沉聲開口,「你想去綏化?」
謝女士眨了眨眼,假意吃得認真不看他,「嗯,去年面山的那片別墅開盤,都是獨棟的,我請人看了,風水也好,就買了一幢。想過陣子搬回去,你知道我也活不了幾年了,寫的是你的名字。」
又說道:「妍音跟你說了,我就不廢話了,你在山上給我種片刺槐和桃花,不用顧慮虧不虧的,我就想看看它們,三四月的桃花謝了,刺槐又開了,多好。種的越多越漂亮,蘭青山是寶地,等我死了你願意拿來怎麼賺錢都成。」
她以為蘭青山已經在謝蘊手裡了,自然隨著心意來。
「蘭青山我沒要,在小丫頭手裡。」
謝女士撂下筷子,「你充什麼人傻錢多?她爸肺癌確診後上趕著來祖宅找的我,說好女兒給養到二十歲,蘭青山還我,你甭覺得我在欺負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這是正當的交易,你明天就去一趟,或者讓她過來,給我要回來,我要種樹。」
謝蘊不想去,更不會答應謝女士回綏化,那兒的醫療水平不如哈爾濱,更別說他已經隨時做好準備帶她出國。
手機收到了司機的消息,時間差不多,他該走了。
開口直白,「你們離婚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愛你了,別折騰自己,好好養病。」
身後傳來摔碗砸東西的聲響,謝蘊叫人進去清理,冷臉系好胸前的西裝紐扣,穿上外套,頭也不回地往電梯方向走。
謝女士謝嫣華,當年在綏化與那個姓譚的男人相遇,四十多年前的蘭青山,漫山皆是刺槐桃樹。
他們差距巨大、性情迥異,後面的故事可想而知,俗套又傷情,還夾雜著婚姻育兒里的無盡煩惱。
趕上十年動盪結束,謝嫣華抓住機會發展生意,譚父其人老實平庸,常想幫襯她,最後都成了她單方面地指責與謾罵,還有數不過來的牢騷。
生子、喪子、爭吵頻發,直到當年那個為愛入贅的男人不愛了,決意離婚,還要帶著長子改名改姓,謝嫣華裝作不在意,維繫著體面分開。
人一上了年紀,尤其是添上了些災病,難免時常追憶過去。她花費那麼大心思,只不過是想在生命的末端再看一遍花開,仿佛重回那個黃土時代。
地皮是他們感情尚濃的時候低價買下來的,寫了丈夫的名字,她總是這樣,看起來計較挑剔不好相處,實際上活到此時,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屈指可數。
譚耀祖從小就怕她,她是易怒嚴苛的母親,哪怕他九十年代打香港回來,歷盡千帆三十多歲的年紀,仍舊打心底地懼她,全然是為了這個女兒,才敢跟她講條件,用蘭青山交換。
2017年初,譚怡人陰曆生日。
她以為不會收到任何祝福的消息了,朋友們都習慣過陽曆,手機卻在夜幕降臨之時響起。
她備註都沒有,那串數字爛熟於心。
「小丫頭,生日快樂。」
那一刻慶幸,早就關閉了簡訊的已讀回執,外面霓虹斑斕,適合臨窗傷情,思念愛人。
2018年初,她又收到簡訊,內容同樣。
「小丫頭,生日快樂。」
彼時已經兩年未見,譚怡人大四上學期結束,準備實習;謝蘊把公司的事情移交給堂弟代管,親自陪謝女士遠赴美國。
那天是個風輕雲淡的好日子,他所處的城市慢她十三個小時,正如他被她遺落在時光的尾車裡一樣貼切。
謝蘊起得太早,正坐在外間的沙發上閉目養神,病房裡一堆說英文的醫生低聲討論病情,電話響起,他看也沒看就接聽,最近大多是堂弟打來,沒什麼驚喜。
國內是卻是華燈初上,夜色撩人。
她更撩人。
不遠處絮絮叨叨的英語,只有耳邊手機里傳來中國話,不真切,當真不真切。
那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嬌吟著,也不知他接沒接通,迷迷茫茫地叫出聲,「小叔……嗯……」
謝蘊攥緊了手機,呼吸有些沉,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她在自慰。
「你終於捨得給我打電話,就為了這個?」
對面呼吸急促,「說你愛我……」
他無聲扯了搭在沙發上的大衣,蓋在身前,喉嚨動了動,「我愛你。」
「譚怡人,不要折磨我。」
嘴上這麼說,手卻一點也沒移開耳邊,修長的指節隨意一按,就把音量鍵向上調到滿格,雖然還不算百分真切,清晰了許多。
她不再說話,聽筒里只有越來越密的呻吟,最後變成延綿的一聲悶哼,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