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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修一會兒,我又聽到薇薇的哭聲,還有邱國勇的罵聲,我一下子就急了,榔頭都沒放下就匆忙往屋裡趕。」
邱大奎捏緊拳頭,手臂上爆出一條條青筋,聲嘶道:「他居然又去拆珠簾!薇薇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他踹薇薇,還扇了薇薇一耳光!」
「那是我的女兒!他害死了我媽和我老婆還不夠,還想害我女兒!」
「我把薇薇抱去屋外,他還在裡面罵。木門沒有修好,關不上,我只能哄薇薇,告訴她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進來。」
「然後我回到家中,把他殺了。」
「用修門的榔頭,十幾下?還是幾十下?我記不得了。」
邱大奎放聲笑起來,「我他媽早該砸死他了,該死的老畜生!」
審訊室里的笑聲迴蕩在走廊上,即便是花崇,也沒想到追查徐玉嬌的案子會牽出如此一出家庭慘劇。
雖然明白這齣慘劇與自己並無關係,此前一切對於邱家父子的調查都合情合理。也明白就算沒有徐玉嬌一案,自己與柳至秦沒有查到邱家父子所用的肉餡兒有問題,將來或許仍有導火索讓邱大奎痛下殺手。
但即便想得通透,也早就見慣了死亡,還是趕不走悶在心頭的,那道極深極沉的壓抑。
如今邱國勇已經死了,王素與付莉皆已火化,她們自殺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邱國勇有沒有逼迫她們,已經無從追查。最令人心疼的是邱薇薇,小小年紀經歷了父親錘殺祖父,那個已成為兇案現場的家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而今後,邱大奎也無法再照顧她。
她怎麼辦?
如何生活?
回到辦公室,花崇拉開座椅,單手虛捂著大半張臉,心裡翻江倒海。
柳至秦走過來,在旁邊輕輕放了張椅子,悄無聲息地坐下。
辦公室只開了幾盞燈,半明半暗。許久,花崇抬起頭,眼神既疲憊又茫然,聲音也有些沙啞,「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你呢?」柳至秦問。
「我?」花崇勉強地笑了笑,「我再坐一會兒。」
柳至秦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仍像剛才那樣坐著,眸光層層疊疊地落在花崇身上。
花崇略皺起眉,「還不走?」
「你想坐一會兒的話,我就陪你一會兒。」柳至秦聲音溫溫的,像一汪有浮力的泉。
花崇有些吃驚,嘴小幅度地張開,愣著,沒說出話。
柳至秦在他手背上輕輕點了點,低笑道:「好嗎,花隊?」
第十八章 紅顏(18)
柳至秦的目光太溫柔,如一彎靜靜流淌的暗流,花崇在暗流底閉上眼,短暫的怔忪後破水而出,手指在眉心狠狠按了數下,再次睜眼時,方才積蓄在眸底的陰鬱與柔軟已經不見蹤影。
他站起身來,從上方睨著柳至秦,微垂的眼尾勾著一道若有若無的光,「陪就不用了,當重案刑警的沒那麼脆弱。餓了吧,走,請你吃宵夜去。」
市局對面那條街的小巷子裡有許多餐館,花崇每家都吃過,領著柳至秦先去一家專賣豬蹄的店鋪點了兩份大白豆燉蹄花,再去一家山寨韓餐店要了兩碗冷麵,最後走進一家乾鍋館,各種葷菜素菜夾了倆籃子,才拖開板凳,勾手招呼道:「過來坐。」
柳至秦剛一坐下,豬蹄店和韓餐店的夥計就把蹄花湯和冷麵送來了。四個碗拼在一起占了半張桌子,蹄花湯熱氣蒸騰,冷麵色澤誘人,兩樣都是大份,分量不是足,是足得嚇人。
花崇將泡得寡淡的鐵觀音茶水倒在杯子裡,兩雙筷子一起涮了涮,分一雙遞給柳至秦,「先吃著,乾鍋還得等一會兒。」
柳至秦挑起一戳冷麵,「花隊,你平時也吃這麼多?」
花崇正埋頭喝蹄花湯,聞言抬起眼,「多嗎?」
「不少。」柳至秦笑,「不過也還好。」
「那你得習慣習慣了。」花崇擺弄著蹄花,「重案組和你以前的單位不同,沒案子時倒是清閒,案子一來,就忙得有上頓沒下頓,有時一天就只吃得上一頓飯,不吃多點怎麼抵得住消耗?」
柳至秦點點頭,「辛苦了。」
「嘖,該履行的職責而已,談不上辛苦不辛苦。」花崇笑了笑,垂著的眼尾向上一彎,「怕不怕?」
「嗯?」
「怕不怕辛苦?」
柳至秦眼神柔和地回視,「花隊,你都說了——該履行的職責而已,談不上辛苦不辛苦,怎麼又問我怕不怕辛苦,釣魚執法啊?」
「你這魚還挺聰明,不咬鉤。」花崇舀起一勺燉得發白的湯,「沒要酒水,我就以湯代酒,歡迎小柳同志加入重案組。」
柳至秦也舀了一勺湯,「干?」
花崇特警出身,習慣握槍,手勁極穩,勺子在餐桌上方一橫,與柳至秦的勺子一碰,裡面的湯一滴都沒灑出來。
柳至秦微一挑眉,將勺中的湯一飲而盡。
「久等久等!鍋來了!」恰在此時,老闆親自將一個大黑鍋端了上來,排骨、臘肉、火腿、黃鱔與各種素菜混炒在一起,辣香四溢。
花崇沖柳至秦抬了抬下巴,「趁熱吃,不夠再去街口要一把烤肉。」
柳至秦笑,「夠了夠了。」
花崇:「別跟我客氣。」
「沒跟你客氣。」柳至秦說:「我這不是才來,還沒有習慣重案刑警大塊吃肉大口喝湯的艱苦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