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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移默化間,一些孩子形成了一種認知:只要我告訴爸媽和園長,「老師打我」,老師就一定會被開除!
用全部善意對待小孩的袁菲菲,只因卸妝後沒有眉毛的臉,就成了這「天真之惡」的受害者。
如果陽光幼兒園的管理者沒有徹查到底的態度,如果園內沒有安裝那麼多攝像頭,如果攝像頭沒有拍到小孩們互相掐捏身體的畫面,等待她的結果就只有一個——因為「虐待兒童」被開除。
因為和那么小的孩子對比,她「理所應當」是加害者。而若是家長不同意讓專家做鑑定,園方在媒體、輿論的壓力下又要息事寧人,那麼此事只能在開除「虐童」幼師和協議賠償之後不了了之。
柳至秦嘆了口氣,「小孩子的惡,比成年人的惡還讓人膽戰心驚。」
花崇打了一刻鐘的電話,放下手機後神情凝重,「園方那邊說,澄清之後,袁菲菲還是受到不小的影響。今年6月,她沒評上『優秀幼師』,一些家長要求給孩子換班,園方儘管解釋了,對方還是說,不想要『有風險』的老師教自己的孩子。最關鍵的一點,幼兒園裡一些小孩還是私底下傳——袁菲菲是沒有眉毛的魔鬼。」
「無風不起浪——這是很多人固有的認知。」柳至秦說:「惡劣的影響一旦造成,就不會徹底消失。很多不明真相的家長可能仍然認為,袁菲菲確實虐待小孩了,只是因為她有『背景』,或者園方有『背景』,才使虐待事件被冷處理。」
花崇半天沒說話,眼珠都沒動一下,一直盯著空氣中的某一處。
柳至秦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咳了一聲。
他回過神,吸了口氣,問:「小柳哥,如果你遇到這種事,你會怎麼辦?」
「我不是情緒化的人,我也從來沒有把小孩當做天使。」柳至秦坦然道:「他們傷害不了我,遇到這種事,我大不了辭職不干,另謀它路。」
「但袁菲菲不能辭職,她喜歡幼師這份職業,她喜歡小孩,也需要小孩的陪伴。」花崇走了幾步,轉身,「而且,她是個極易受情緒左右的人,她走不出來。而長期走不出來,必然陷入一個死循環。」
「愛在一些特定情況下會催發出恨,這一點在不擅控制情緒的人身上尤為明顯。愛得越深,被傷害之後就恨得越深。」柳至秦靠在椅背上,呈一個閒散的姿勢,精神卻並未放鬆,「對袁菲菲來說,這四名誣陷她的小孩,已經從天使墮落為惡魔。」
「惡魔……」花崇輕聲重複著這兩個字,倏地聲線一變,「惡魔應當被燒死。」
柳至秦直起身子。
花崇單手按住太陽穴,眉心深蹙,在警室里來迴轉了兩圈,「這就是我們之前一直找不到的聯繫!袁菲菲去年底被誣陷,今年初洗清罪名,但是從1月到3月,她漸漸認識到兩個殘忍的事實。第一,她被自己最喜歡、最信賴、傾注了最多心血的小孩坑害了。第二,即便園方出面證明了她的清白,她也沒有辦法像以往一樣工作了。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是致命的,不僅打亂了她的職業規劃,最關鍵的是,擊潰了她心中堪稱『信仰』的東西!」
柳至秦完全理解花崇的想法,「積蓄在她心裡的恨意,讓她極度渴望報復。」
「十年前的案子並未做保密處理,袁菲菲知道不足為奇。錢毛江五人是死後被焚屍滅跡,但是社會上流傳的說法基本上是『燒死』。」花崇眸光閃動,「男孩被『燒死』,案子十年未破,兇手至今逍遙法外——對袁菲菲來說,發生在村小的一切非常值得她效仿。」
柳至秦站了起來,「這樣就解釋得通她那些古怪的行為了。她三次住進村小受害人的家中,正是想了解當年的案子。除開警方與兇手,受害人家屬可能是最清楚案子的人。她,在為將來燒死四名『惡魔』做準備。」
分析至此,兩人的心跳都漸漸加快。
四個陷害幼師的孩童,一個企圖燒死他們的幼師,無論是哪一方,都讓人毛骨悚然。
小孩本該是最天真的,但他們中的少數,卻利用天真,做出了「誣陷」這種與他們年齡不符的事。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
幼師亦該是善良的化身,如果幼師心性不佳,當父母的誰敢將寶貝交到幼師手上?
但袁菲菲心中所想,也許是以最殘忍的手段殺死四個小孩。
兩件荒唐透頂,又兇險透頂的事,相互印證之後,以人心的陰暗為基石,在邏輯上竟然圓融通順。
花崇點起一根煙,「但袁菲菲空有殺人的心,卻沒有殺人的勇氣。對村小的案子了解得越深,她越不敢動手。她很害怕——既害怕殺人,也害怕殺人後必將面臨的懲罰。她大概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模仿十年前的案子。」
「順著這個邏輯往下推。」柳至秦跟花崇借火,道:「有人利用了她。」
花崇挑眉:「兇手?」
「兇手。」柳至秦抖掉一截菸灰,「袁菲菲三次到洛觀村,有心人一查就能發現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的全部弱點,都被那個人握在手中。」
「他們之間或許存在一個不平等的交易。」花崇開始在本子上塗寫,「在虛鹿山這個案子裡,袁菲菲成了引誘周良佳、范淼、盛飛翔的誘餌。她策劃了這次集體旅行,案發當晚,她出現在虛鹿山、村小,可能也是兇手的意思。她如同一個完美的障眼法,只要她存在,我們就會圍繞她展開調查,然後查到盛飛翔、范淼初中時對她的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