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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樞的淡定與他們不同,因為他爽快地承認了罪行,「對,是我做的。胡有、胡香娟、魯洲安、王章炳、梁萍,他們都是我殺的,季燦也是被我說服的。」
花崇沉默地看著他的眼,他卻移開目光,看向坐在花崇旁邊的柯褚。
「看來你已經記不得我了。」郭樞說。
柯褚蹙眉,似在思考。
「記不得就算了,你大我一級,我們一同上過課。」郭樞自嘲般地笑了笑,捂著額頭上傷口,「如果我的人生像你一般順利,現在我不該坐在這裡,而是坐在你的位置上,審問犯人,研究犯罪心理的案例。」
柯褚似乎是想起來了,「你是……」
「忘了就忘了吧,沒事。」郭樞擺擺手。因為雙手被拷在一起,他擺手的動作有些滑稽,「忘了最好,有我這樣的學弟,其實也挺跌份兒的。」
說完,他側了一下身子,與花崇視線交匯。
「我本以為還可以再殺幾個人。知道嗎,我連目標都選好了,打算過陣子就動手,畢竟,畢竟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郭樞咂著嘴,發出令人不悅的聲響,「我知道你們早晚會抓到我,但沒想到這麼快。我自以為做得挺隱蔽,死者一個得了老年痴呆,一個被家暴,基本上毫無關聯,居然也能被你發現聯繫,還順藤摸瓜,查到了荷富鎮。你就是指揮辦案的吧?厲害,是個人物。」
被具有反社會人格的兇手誇獎,實在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花崇嘆了口氣,問:「魯洲安在哪裡?」
「荷永山南面的山腳,我把他埋在那兒。」郭樞從容地說,「現在應該只剩下一堆骨頭了吧。」
花崇眯眼,「回答得還挺利索。」
郭樞勉強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抬頭環視審訊室,目光深沉,「因為我早就知道了,這裡是我的起點,也是我的終點。我殺了一,二,三,四,五,五個人呢,不知道能不能立即判我死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毒心(24)
洛城市局與荷富鎮警力聯動,在郭樞所說的荷永山南面山谷發掘出一具骸骨。
山裡的冬雨淅淅瀝瀝,不大,落在臉上卻像冰一樣。張貿穿著雨衣,渾身泥水,眼中儘是疲憊的紅血絲。他抹了把臉,看著痕檢科的隊員整理骸骨,壓低嗓音道:「這個郭樞,真他媽的不是人,為了報仇,連自己的兄弟都害!」
「他這算是報哪門子的仇啊?胡有和胡香娟和他有什麼仇?他們讓他照顧了?拖累他了?」肖誠心舉著傘,將毛巾扔給張貿,「他就是個瘋子,把自己的不順發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十三年前還沒有『報復社會』這種說法吧?我看他就是報復社會,報復一次不算,還要報復第二次、第三次。這次如果不是咱們及時抓到他了,他還能殺更多的人。你聽聽他跟花隊說的都是什麼話——殺五個能判我死刑嗎,不能我再去殺幾個!」
張貿擦掉臉上的水,嘆氣,「我憋屈。」
「你憋屈什麼?」
「替魯洲安感到憋屈。」張貿盯著正在被整理轉移的骸骨,「魯洲安是真的倒霉啊,那麼好的工作沒了,回來安心照料老人,卻交友不慎,自己被殺害不說,外公和母親也被勒死。死後還被全鎮人當做兇手,孤苦伶仃地躺在這兒,被冤枉了十三年,連朋友都漸漸相信的確是他殺了人。他要是知道這一切,不知道有多難過。」
肖誠心沉默片刻,「他不會知道。」
「嗯?」
「因為人死萬事空。死了,一切就都了結了。正常死亡,那就入土為安,非正常死亡,就由我們來調查,還他公道。」
張貿轉身,遲疑道:「肖隊,你這話……」
肖誠心神色平靜,「怎麼?」
「就覺得那個,」張貿想抓頭髮,伸手卻只撓到了雨衣的兜帽,「這話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該是什麼風格?」肖誠心問。
張貿心道,那當然是你們積案組的風格,你這話說得有點兒我們重案組的風格了。
想到這兒,張貿愣了一下,目光探尋地看向肖誠心。
這時,痕檢科完成了骸骨整理,李訓黑著一張臉喊:「走了走了!都上車,媽的我全身都濕透了!」
??
郭樞完整地交待了作案的細節,在整個審訊過程里,情緒十分穩定,花崇問什麼,他便回答什麼。
像他這樣配合的嫌疑人非常少見,偶爾有一個,也是為了獲取辦案刑警的好感,將來上了法庭爭取輕判。
郭樞的配合卻完全與獲取好感無關,他越是配合,花崇越是在他身上看到行將就木的死氣。
用現下流行的話來講,就叫做「生無可戀」。
「活著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案情明朗化,花崇和柳至秦終於按時下了一回班,此時正在畫景小區附近的超市買日常用品和晚上的食材。花崇扶著推車,拿起一盒洗鍋用的鋼絲球看了看,「他的父母都死於阿爾茨海默病,他認定自己也會患病。死亡本身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漸漸變得痴傻、無法控制自己身體、失去尊嚴這個過程。他想在發病之前死去,死刑對他來講其實不是懲罰,而是解脫,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獎勵。」
「上一個案子,我們說申儂寒具有反社會人格。其實和郭樞一比,申儂寒差遠了,郭樞的行為才是典型的反社會。」柳至秦說:「十三年前殺害胡家父女,是為了報那根本不存在的仇。現在濫殺無辜,一方面是泄憤,一方面是紓解內心的恐慌。他根本不擔心被抓住,其實他本來就是奔著被抓住來的。他唯一遺憾的是殺得少了,沒有把擬定的目標完全清除掉。這種瘋子還真是難得料理,殘忍殺害五個無辜的人,他應該償命,可他把死亡當做獎勵——現在死了,將來就不會變成父母那樣。在心理上,我們破了案,他卻成了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