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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只聽了前半截,有些在意徐戡所說的「被欺負的假象」。在一些特定場合,有人囂張跋扈,有人弱小可憐,那旁觀者大多會認為,弱小可憐的那個會被欺負。但事實究竟是怎樣,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
「等忙完這幾件案子,我就把二娃給你送回去。」徐戡又說:「你救了它,它最喜歡的是你。上次我給你打電話,它像知道電話那頭是你似的,一直守在我旁邊,特興奮特激動,蹦蹦跳跳的。後來我都掛掉電話了,它還在原地轉圈。」
「嗯。」花崇點點頭,「這陣子麻煩你了。」
徐戡笑,「客氣。」
連接羨城和洛城的是一條近幾年才修好的高速公路,路況極好,暢通無阻,不短的路程只開了不到兩個小時,連服務站都不用去。
下了高速之後,徐戡直接往城北的殯儀館開去。
十年前,劉旭晨的遺體在那裡被火化,骨灰僅能存放三個月,之後去了哪裡?
花崇看著一閃而過的街景,眉心習慣性地微蹙起來。
目前查不到鄒鳴到羨城的記錄,但如果自己與柳至秦的推測沒有錯,鄒鳴一定多次來到羨城,親自去過「知識城」,也到過殯儀館。
最有可能查到鄒鳴蹤跡的地方是殯儀館。
殯儀館門外排著一條長長的車龍。城北是整個羨城最不發達的地方,處處都冷清蕭條,但占地不大的殯儀館卻天天熱鬧非凡,比市中心最繁華的購物中心「人氣」還高。
因為它差不多是所有人的歸宿。
裡面的車不出來,外面的車就開不進去。花崇不想耽誤時間,讓徐戡找地方停車,自己下車步行。
徐戡卻反常地說:「你先別走,等我兩分鐘,我馬上就停好。」
花崇略感不解。
徐戡解釋道:「你走了,我就得獨自進去找你。我不習慣一個人在這種地方走來走去。」
「你一個法醫,還怵殯儀館?」花崇頓覺聽到了笑話。
「倒不是怵,就是想著心裡不舒服。」徐戡很快停好車,「我們這些當法醫的,從業之始就被前輩告誡——尊重逝者,尊重遺體。我不怕看到屍體,也不怕碰觸屍體,接觸那些死狀不堪的人是我的職責。前些年,我去殯儀館的次數比較多,經常看到一些殯葬師將斂屍袋扔來甩去,就像丟快遞似的。那些斂屍袋裡裝的是逝去不久的人啊……」
徐戡嘆了口氣,繼續道:「其實我也理解他們的做法。你看,規模小一些的城市,一共就只有一個殯儀館,每天都是人滿為患,他們一年到頭要燒數不清的屍體,每天都在重複相同的工作,燒到後來,都麻木了,哪裡還顧得上『輕拿輕放』?也就我矯情,看著心裡難受。」
花崇抿了抿唇,呼吸間全是紙錢、香燭的熏人氣味。
「你見過火化過程嗎?」徐戡無奈地搖搖頭:「挺殘忍的,而且目睹這一過程的都是逝者的至親——被推車送進鍋爐房之前,躺在棺材裡的還是完整的人,像睡著了一樣。一個小時後,鍋爐房的門打開,推車退出,留在上面的就只剩下一堆骨灰,和一些沒有徹底燒成灰的骨頭,頭骨是最大的一塊。為了將骨灰、骨頭都裝進骨灰盒,殯葬師會當著逝者至親的面,用錘子把頭骨敲碎。那個過程,想一想我都覺得不舒服。」
花崇在徐戡肩上拍了拍。
都說醫者仁心,法醫也是醫生,只不過他們面對的是無法被救活的人。大約正是因為這種原因,他們中有的人的心,比救死扶傷的醫生更加纖細。
徐戡笑了笑,「我其實挺久沒有到過殯儀館了,讓你見笑了。」
「抱歉。」花崇說。
「沒有的事。」徐戡道:「我也是刑警,陪重案組的老大執行公務是職責所在。」
花崇不再多說,從擁擠的人群中穿過,朝被青山蒼松環繞的「長安堂」走去。
??
在「長安堂」管理骨灰的是幾名四五十歲的人,沒穿工作服,看上去不太像專業的殯葬人員。暫放骨灰的架子簡陋老舊,很多格子的玻璃都碎了,裡面掛著一層蛛網,看上去毫無莊重感可言。
很難想像一個人入土前的最後一站就是這種地方,但事實上,這就是一些小城市殯儀館的現狀。
接待花崇和徐戡的是名中年男人,在一堆紙質資料里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劉旭晨的信息。
「十年前的骨灰,按理說我們是保存三個月的。不過因為有的家庭遲遲確定不了墓地,交錢的話,我們也可以多保存一段時間,但是太長了不行。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這個『長安堂』呢,一共也就這麼大塊地兒,一天死的人又那麼多,還越來越多,不可能一直代為保存。」
「最長能夠保存多久?」花崇問。
「對外說的是一年,不過一年不來取,我們也不會馬上處理掉,畢竟是骨灰對吧?」對方說:「但這其實要看運氣,說出來不怕你笑,我們這裡過去管理不規範,處理誰的骨灰、不處理誰的骨灰完全看心情,一些骨灰剛過一年就被處理掉了,一些放了好幾年也沒被發現。所以這個啊,還真說不準。不過領取骨灰就很嚴格了,必須由至親帶身份證原件領取。」
花崇蹙眉,「那死者的至親已經全部亡故了呢?」
「那就得靠戶籍所在地派出所出具相應證明了。」男人繼續翻著資料,「這種情況其實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哎,以前的信息沒有錄入內網,不好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