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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誰要跟你搶咖啡啊。」曲值說:「是小柳哥讓我看著你的。」
「小柳哥?看著我看嘛?不看我會飛?」
「他給你買早餐去了。說是在他回來之前,別讓你喝咖啡吃燒餅。」
花崇這才發現,開小會的桌上放著一口袋燒餅。
「這都張貿那不懂事的玩意兒買的早餐,硬邦邦的,難吃。」曲值說:「小柳哥說你忙很久了,得吃點有營養的,就下樓給你買去了。」
花崇胸口一暖,放下杯子,笑道:「這人。」
「這人對你真好!」曲值呵呵笑:「小柳哥剛調來時,我還以為他會拿架子,畢竟公安部空降的嘛,還是什麼信息戰小組的成員,聽著多高大上啊,比咱們這土裡吧唧的刑警威風多了。結果相處下來才發現,人家小柳哥太靠譜了,會請咱們吃宵夜,還答應給我修諾基亞……」
花崇在他後腦削了一巴掌,「一頓宵夜就把你收買了?我請你喝多少冰紅茶了你說說?」
曲值「哎喲」一聲,「宵夜是宵夜,冰紅茶是冰紅茶,這倆能混在一起說嗎?而且花隊,你又不會修諾基亞。」
「敢情人家從公安部信息戰小組空降到我們洛城市局刑偵支隊重案組,就是為了給你修個諾基亞?」
「哎花隊你這人,怎麼這麼擅長扭曲別人的意思呢?」
花崇也就是懟著曲值好玩,倒不是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只是聽曲值這麼一說,不免又想起手頭的兇殺案。
鄭奇無疑是個扭曲他人意思的高手,將「春秋筆法」這一套玩得格外溜,也難怪E之昊琅的團隊會請他轉移陣營。他留在網絡上的那些極具煽動性的話,讓人不得不承認,語言的確能殺人。
殺別人,最終殺自己。
花崇想起林驍飛在地鐵站賣書的視頻,心頭不禁泛起細微的酸。
如此場景,他並非第一次看見。
幾年前在洛城的一個地鐵站,他也看到了一名賣書的男人。男人年紀看上去比林驍飛還大,舉著自己寫的書,脖子上掛著一塊牌子,「自費出書,一本20元」。
路過的人像看行為藝術家一樣看著男人,卻鮮有人駐足買下一本。花崇記得那本書,從題目看應該是穿越抗日。因為毫無興趣,他沒有掏錢買。
但他聽到男人與一位年輕女孩的對話。
女孩問:「大叔,為什麼在這裡賣書呀?」
「這裡人多。」男人憨厚地笑了:「俺在網上寫書,但俺寫得不好,沒有什麼人看。俺想讓更多人看到,就印了幾十冊賣。」
「可是這樣能賣出去嗎?不如放在網上賣,現在很多大大都在網上賣書的,開賣之前在微博吆喝一聲,能賣出好多呢!」
「我不懂。」男人有些害羞,「我年紀大了,不懂那些,只知道寫書……」
花崇回過神,意識到也許男人和林驍飛一樣,有個關於寫作的夢。他們大概是沒有別的途徑,才選擇了在地鐵站賣書。這樣的人,連上網吆喝都不會,自然不知道如何經營自己的名聲。
在聽聞自己抄襲了別人的作品時,剛剛結束化療的林驍飛大約徹底懵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澄清——如果他的確是清白的話;也沒有粉絲幫他說話;沒有專業的團隊幫他打理;少有的理智路人的聲音被罵聲淹沒無蹤。他有沒有想過用法律來維權?可能想過了,也可能沒有。即便想到了,他也不能去告鄭奇等人。
因為他沒有時間了,也沒有錢。
他會多麼無助?
他發出那句「我真的沒有抄襲」時,會有多絕望?
花崇皺起眉,心裡很是黯然。從警數年,他見過太多不為人知的黑暗,深知底層小人物活著的不易。如今才知,在虛幻的網絡空間,一個小人物的生活也能艱難至此。
他護不住自己的作品,也護不住自己的名聲。他的「墓志銘」上寫著:這是一個卑劣的抄襲者。
視頻里的林驍飛被冷嘲熱諷,當年的網友們罵他愚蠢罵他油膩罵他毫無才華。但如果關於林驍飛抄襲的指責不屬實,他僅僅是在地鐵站賣書,為什麼要被如此嘲笑?
現實中,男人在地鐵站賣書,頂多收穫幾個白眼。
網絡里,林驍飛在地鐵站賣書,得到的就是漫天辱罵。
多了一根網線而已,有的人就不願意再做人。
「花隊。」柳至秦回來了,提著好幾個早餐口袋。
曲值順走了一個雞蛋餅,嘿嘿直樂:「小柳哥簡直居家好男人。」
花崇把曲值趕走,拆開口袋一看,「買這麼多?」
「不多,大家一塊吃。」柳至秦拿出一碗溫熱的魚片瘦肉粥,「這個是你的。」
「不是大家一起吃嗎?怎麼我還有特定的?」
柳至秦笑了笑,沒接他的話,又拿出兩個茶葉蛋,戴上手套剝好,放進碗裡,「這兩個蛋也是你的。」
花崇心底有些異樣,「我這早餐營養也太豐富了吧。」
「應該的。你消耗大,多補補。」
花崇舀起一個蛋,腦子裡黃了一下:多補補?所以要吃兩個蛋嗎?
「在想什麼?」柳至秦拿起一個酥肉餅,沾著醬汁吃。
花崇自然不能如實相告,搖頭道:「沒想什麼。」
「那就吃飯吧。」
「嗯。」
花崇吃飯快,風風火火解決完,歇了口氣就去拿已經冷掉的咖啡。柳至秦看了他一眼,「不休息一下嗎?你一宿沒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