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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國俊眉頭深鎖,盯著照片看了許久,喃喃道:「是他們……」
「你見過他們。」花崇放緩語氣,「是在哪裡?派出所還是『金蘭家園』?」
滿國俊惶惑地抬起頭,手指放在呂可的照片上,「我兒子是因為送她回家,才被玻璃砸中。」
「誰告訴你的?」
「我在派出所聽到的。」滿國俊手指發抖,「她,她自己說的。」
「那你恨她嗎?」花崇問,「既然你知道滿瀟成是因為送她回家才出事,也該知道他們在進入小區時被保安羅行善阻攔了十多分鐘。」
滿國俊緩慢地點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忽視了前面一個問題,低聲說:「知道,都知道。」
花崇看著他的眼睛,重複道:「那你恨他們嗎?」
滿國俊臉上的皺紋抽動起來,「我恨他們做什麼?」
花崇順著兇手的理論說:「他們的行為間接害死了你的兒子滿瀟成。」
滿國俊看上去很困惑,頓了大約半分鐘才說:「但玻璃砸下來,不是他們的錯啊。那塊玻璃來自公共區域,況且,況且……」
「況且你已經得到了一筆賠償金。」花崇幫他說完,「在你心裡,這件事已經圓滿解決了?」
滿國俊似乎有些尷尬,眼皮耷著,目光不斷往下方掃,「人已經去了,我除了爭取些賠償金,還能做什麼?我去恨呂可和這個保安,能讓瀟成活過來嗎?他已經走了啊。」
花崇靠上椅背,抱臂,仍舊盯著滿國俊,心頭卻多了一絲疑惑。
滿國俊的反應,稍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這種偏差並不明顯,一時半會兒,他也判斷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你們今天抓我來,是懷疑我殺了那兩個人?」滿國俊扯了扯唇角,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搖著頭說:「我一把年紀了,就算心裡真的有恨,也沒有能力殺人啊。」
論殺人的能力,滿國俊不缺,這一點毋庸置疑。花崇更在意的是,他似乎沒有特別強烈的復仇欲。
可除了他,還會有誰會那麼瘋狂地為滿瀟成殺人?
花崇感到眼前是一片濃霧,吹散一重,還有一重,層層疊疊將真相包裹在其中。
只要有耐心,毫無疑問能找到真相,但這個案子卻不能拖。
花崇迅速改變思路,又問:「你們一家以前在溫茗鎮生活,是因為你妻子向雲芳被查出身患重疾,才不得不到洛城接受醫治?」
滿國俊抬起手,在額頭上摸了摸,沒有與花崇對視,「算是吧。」
「算是?還有別的原因?」
「我們……」滿國俊好像很不願意說起過去的事,在座椅上動了一會兒,意識到這裡是市局,才不得已開口,「我們早晚得離開溫茗鎮。」
花崇直覺此事與滿瀟成有關,「為什麼?」
滿國俊開始頻繁地撓脖子和後腦,「瀟成想到主城來找工作,說主城的就業機會比溫茗鎮多,也更公平。」
在小鎮裡長大的年輕人嚮往大城市,這很正常,但讓滿國俊難以啟齒的原因是什麼?
花崇冷靜地梳理著思路,試探道:「和溫茗鎮相比,主城的確有更大的發展空間。但你好像不願意滿瀟成到主城來?」
滿國俊連忙搖頭,「我有什麼不願意的,他那麼大個人了,我難道還能管住他?」
「但你剛才表現出來的,就是『不願意』這種情緒。」花崇悠悠道。
滿國俊啞然,「沒,沒有的事!」
「在你們全家來洛城之前,發生了一件事。」花崇說:「因為這件事,你們不得不離開溫茗鎮?」
問詢室陷入沉默,滿國俊低著頭,眼珠轉得很快,花崇淺淺的指甲敲擊著桌沿,發出如精確秒針一般的聲響。
滿國俊吸了口氣,說:「瀟成念過大學,讀的是師範,剛畢業的時候在鎮裡當過老師,教,教數學。」
花崇凝眸,「數學老師?那為什麼會離職當計程車司機?」
計程車司機普遍文化水平不高,這是客觀的行業現狀,當然也不乏特殊情況。但特殊情況意味著背後有特殊的原因。下崗工人努力再就業,考取駕照之後成為「的哥」不是新聞,而企業高管放棄令人羨慕的工作,成為計程車司機就是新聞。老師的工資也許比不上企業高管,但人民教師的社會地位不低。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又當過教師的人突然離職開出租,理由是什麼?
「當老師辛苦,尤其是當中學老師。」滿國俊給出的理由顯然無法讓人信服,他自己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一直垂眸盯著桌子。
花崇在心裡記下這個疑點,「你在洛城生活多少年了?」
「七年。」滿國俊這回回答得乾脆。
「也就是說,滿瀟成在洛城跑了兩年計程車?」
「不,剛到洛城來的時候,他在一家公司工作。是後來才去開計程車。」
花崇問:「什麼公司?」
「我不清楚。」滿國俊語氣生硬,「他從來不和我說工作上的事。」
「照你的意思,你們父子二人的關係比較一般?」
滿國俊身子先是向前一傾,接著很快縮了回去,眉心皺緊又鬆開,像是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分秒間的小動作落在花崇眼中,立即有了解釋——他的第一反應是否定,第二反應是不該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