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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一見地,他竟然語無倫次起來。
花崇掌心發熱,血液流經的每一處,都傳來滾燙的溫度。
「你經常和我哥待在一起。我那時還是軍校生,到聯訓營的時間比你們晚很多天。」柳至秦語速時快時慢,年少時的傾慕與一見鍾情幾乎要聲勢浩大地捲土重來,他深深吸氣,勉強讓自己顯得平靜,「我剛到聯訓營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我聽說,聽說你和我哥是最厲害的幾名特警之一。你們各有所長,我哥擅長偵查突擊,你的槍法非常厲害。」
花崇立在原地,眼神愣愣的,像在認真消化剛聽到的話。
「我們這些軍校警校來的學生平常不能和你們一起訓練,沒有名字,只有編號,臉上還要塗上油彩。開營第一次狙擊比武,我們也不能參加,連到內場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遠遠地觀摩,當觀眾。」柳至秦繼續道:「我跟教官借了一副望遠鏡,本來是想看我哥,但是自從看到你趴在射擊位上,我就再沒有看過別人。你拿了重狙組的第一名,你的隊友衝過去把你抱起來,我哥跑在最前頭。你戴著墨鏡,我看不到你的眼睛,但這些年下來,我一直記得你笑起來的樣子。我後來想,你笑得那麼開懷,當時眼睛一定非常亮。」
花崇不經意地抬起手,摸了摸唇角。
他的唇角天生有個不算明顯的上揚幅度,笑起來的時候容易給人「開懷」的觀感。過去還在特警支隊的時候,他經常那樣笑。現在卻少了,也許是心理不再明媚,也許是年齡上去了,也許是責任與壓力使然。
柳至秦所說的那場狙擊比武,不過是他特警生涯中最普通的一次小比賽,普通到即便拿了第一,他也懶得拿出來回味。
對很多出過生死任務的特警來說,再受外界關注的比武在心裡的分量都算不上重要。獎牌、勳章固然是榮譽的象徵和實力的證明,但自己與隊友在每一次任務里平安歸來,才是真正的獎勵。
若是柳至秦不說,他已經回憶不起當時的情形;即便說了,他仍是要耗一番功夫,才能勉強想起來。
自己那時帶著墨鏡嗎?在大笑嗎?和很多人擁抱嗎?安擇也在嗎?
他揉了揉眉心,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也許你早就忘了,畢竟對你來說,那次比武不算什麼。」柳至秦牽起唇角,語氣有幾分懷念,「你也不知道當時我一直看著你。場上場下那麼多人,有的在歡呼,有的在大喊大叫,另一個靶場還有響亮的槍聲,但我每次想起那一幕,都覺得周圍很安靜,安靜到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說著,柳至秦頓了頓,右手緩緩抬起,手指微彎,輕捂在心臟的位置,「不,也不對。我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越來越激烈,就像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一樣。它從來沒有在面對其他人時,這麼興奮地跳動過。」
花崇眸光閃耀,一如當年。
柳至秦低下頭,笑著嘆了口氣,「對我來說,你很特別。當年我還很年輕,虎頭虎腦的學生兵。我想要靠近你,但又害怕靠近你。我只敢偷偷看你訓練、比賽,聽我哥說你的事。有一次我哥叫住我,問我訓練得怎麼樣,我本來有很多話要跟我哥說,但看到你走來,我立即逃掉了。我怕我的心思,會被你,還有我哥看出來。」
花崇發覺自己的眼皮正在跳動,一下一下,那麼強烈,幾乎要影響他的視野,幾乎要引起一場天翻地覆。
「我當年不敢承認,後來也不敢承認。」柳至秦說:「尤其是我哥離開之後,我以為我心底只剩下了仇恨。我總是想,有那麼多特警在莎城,為什麼犧牲的偏偏是他呢?別的特警有家人盼著他們平安,我哥就沒有嗎?我懷疑他身邊的所有人,我得到你可能與『丘賽』有關的情報,但是來到洛城之後,從再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你,和你待在一起。」
花崇抽出一根煙,半天沒點燃火。
柳至秦看著他將打火機按得「叮叮」作響,接著往下說:「年紀小時擔心心底的『喜歡』被人知道,拼命藏著掖著。年齡上去了,才知道自己浪費了多少日子。」
「花隊,我現在向你告白,還來得及嗎?」
手中的打火機在最後一次被按響後滑落在地,與木地板接觸的一瞬,撞出一聲悶響。
花崇的手還保持著點火的動作,眼睛卻直直地看著柳至秦。
柳至秦上前幾步,蹲下,將打火機撿起來,視線融進花崇的眸子裡。
花崇向來轉得極快的腦子就像宕機了一般,聲音有些茫然,「喜歡?」
柳至秦眉間微皺,鄭重地點頭。認真的眼神里,竟然也含著緊張與忐忑。
幾秒後,花崇別開臉,狠狠地喘了幾口氣,忽然有種身在充滿鮮活氧氣的密林里,卻嚴重缺氧、呼吸不暢的感覺。
他單手捂住跳動著的眼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光被擋住,世界跌入黑暗。半年裡相處的點滴匯集成海潮,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這個剛剛對他說出「喜歡」兩個字的男人,是他成為刑警之後,遇到的最得力的工作夥伴,不僅能很快理解他的所有想法,還能提出不同卻合理的見解,交流起來完全沒有任何障礙。在重案組,甚至是整個刑偵支隊,對他來講,柳至秦都是最特殊,最不可或缺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