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很明顯,她剛才擰眉思考的,並非「死者叫什麼」,而是「該不該說出死者的姓名」。
思考的結果,無懈可擊。
但思考本身,卻疑點重重。
花崇又問:「只知道她姓唐?」
「你們……」孟小琴說著看了看花崇和坐在另一邊的柳至秦,「你們這是懷疑我做了什麼嗎?道橋路有人去看過屍體,但我工作很忙,白天不在家,除了死者是位年輕女性、姓唐之外,其他都不知道。」
柳至秦問:「那你認識一位叫『唐蘇』的人嗎?」
聽到那個名字時,孟小琴瞳孔驟然一緊,慌亂的神色盡數落在花崇眼中。
「我……」她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拽在一起,手心出汗,似乎正用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認識。」半分鐘後,她說。
「我再問一遍。」花崇說:「你認識死者唐蘇嗎?」
孟小琴咽了兩次唾沫,脖頸的線條收緊。
「警察先生,你們什麼意思?」孟小琴聲線一提,「我與案子毫無關係,你們這麼逼問我沒有任何道理。」
「孟小琴,你認識唐蘇。」花崇拿出兩個物證袋,一併往孟小琴面前一推,「不僅認識,4年前,你還給她寄送過一張自製的北邙山明信片。」
審訊桌上,擺著從唐蘇家相框取來的明信片,和頭山鎮小作坊提供的孟小琴的照片。
孟小琴的神情一瞬間變得驚異至極,恐懼與詫異全凝結在眼中。她捂住嘴,手指不停發抖,肩膀亦一起一伏。
「你認識她。」花崇說:「明信片上的『一顆芹菜』就是你。」
孟小琴眼眶突然泛紅,眼中盈滿眼淚,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花崇,顫聲道:「唐,唐蘇就是『蘇蘇』?就是『海潮驟逝』?她,她就是被害者?」
柳至秦眯起眼,神色凝重。
「我不知道!」孟小琴說著抬手扶住額頭,不住地搖頭,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大滴大滴落在桌上,「居然是她……怎,怎麼會是她!」
花崇察覺到了異樣,卻只能繼續往下問:「你在明信片裡寫著『蘇蘇』和她的家庭住址,但你不知道她叫唐蘇?」
「她沒有說過她的姓名。」孟小琴擦著眼淚,深呼吸幾口,像是在消化突如其來的噩耗,「我們幾年前在微博相識,她的ID叫『海潮驟逝』,我很喜歡她拍的照片,與她聊了幾句後,因為很投緣,就互相關注了。她告訴我她叫『蘇蘇』,那時我們都叫她『蘇蘇』。我不知道她姓唐,也不知道『蘇』是她真名中的一個字,還是單是網名。我已經很久沒有與她聯繫過了,真的沒想到她會,她會被人……」
孟小琴又開始抽泣。
那悲戚的模樣讓人覺得她不僅是為朋友的遭遇而感到悲傷,亦是害怕同樣的慘劇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這一幕看在花崇眼裡,卻非常詭異。
得知一個早已失去聯繫的網友去世,正常人的確會震驚,繼而悲傷,但情緒激動到當場落淚、聲線顫抖的,卻少之又少。
更何況,這是警局。
花崇問:「你給唐蘇寄送明信片時,就知道你們同在一座城市。既然你們很投緣,那之後都沒有約出來見面嗎?她呢,她知不知道你也在洛城。」
孟小琴呆坐片刻,似乎勉強整理好了心情,搖頭,「我沒有告訴過她我也在洛城,當然也沒有見過面。」
「為什麼?你送她明信片,她沒有回禮?」
孟小琴咬著唇,眼中迅速掠過一種近似怨恨的暗光。
「沒有。我,我……我不敢告訴她我也在洛城,她沒有給我寄過明信片。」
「據我所知,4年前互相寄風景明信片很流行,既然你給她寄了,她沒有理由不給你寄。」花崇問:「你為什麼不敢告訴她你和她都在洛城?」
「我很自卑。」孟小琴的聲音忽然變得出奇平靜,「我一看她的住址,就知道她是有錢人。她住在棲山居,是洛城有名的別墅區。我呢,我住在道橋路,洛城最落後的地方。」
「網絡就像一面濾鏡,我躲在後面,可以掩藏我的出生、家世,可以和像蘇蘇那種住在別墅里的人做朋友。但是回到現實中,沒了那面濾鏡,我就只是個住在道橋路平房裡的窮女人。」
孟小琴嘆氣,苦笑,「我不敢告訴她我的地址,更不敢和她在現實里見面。警察先生,你們知道嗎,自卑其實是另一種自尊,我實在是沒有勇氣撇開網絡的偽裝,去見她這樣的人。」
「你在明信片裡寫到,北邙山之行是你第一次出門旅遊。」花崇道:「後來呢?還去了什麼地方?」
「沒有了。」孟小琴低下頭,沉默幾秒才開口:「後來我工作越來越忙,根本抽不出時間旅行。而且即便是窮游,花的錢也不少,我手頭並不寬裕。」
「4年前你刪掉了微博,還把微博名改作一串意義不明的字母。為什麼?」
孟小琴垂著頭,眼睛被額發與睫毛的陰影擋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玩微博其實很浪費時間,我又忙,久而久之覺得沒意思,就刪了微博、關注、粉絲,後來沒再上過。」
「你知道唐蘇換過微博嗎?」
「不知道,自從我不再玩微博後,就沒再聯繫過以前的網友。」孟小琴抬起眼,看向花崇:「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懷疑我,我給蘇蘇寄明信片已經是4年前的事了。僅憑這一張明信片,你們就認為我與她的死有關?我跟她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