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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至秦站起身,拿來一條干毛巾,「該拿到的,都已經拿到了。」
花崇接過毛巾,疲憊地按住太陽穴,「辛苦了。」
「應該的。」柳至秦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幫他擦拭濕漉漉的頭髮。
「這邊基本上解決,我得馬上趕回洛城。」花崇說:「陳韻肯定還活著。」
「嗯。」柳至秦點頭,「我和你一起回去。」
話音未落,警室里響起手機鈴聲。
花崇一看是曲值,連忙接起。
電話那頭極其嘈雜,曲值的聲音和無數噪音一同傳來,「我們找到陳韻了!活著!」
花崇猛一閉眼,胸中一塊大石落地,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走廊上有人喊道:「我操!仇罕那傻逼想自殺!」
第九十九章 鏡像(33)
洛觀村派出所並非每一間警室的窗戶都裝有隔離網。若不是一名警員在監控中注意到仇罕翻窗的舉動,並及時趕到將他拖了下來,此時他已經從四樓摔下去。
四層樓的高度,不一定當場摔死,但摔殘卻是肯定的。
誰都沒想到仇罕突然來這一出,就連花崇都有些驚訝。
案子查到現在,脈絡已經相當清晰,不管是虛鹿山案,還是女童失蹤遇害案,都與仇罕沒有任何關係,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
沒錯,他是王湘美的准繼父。王湘美被鄒媚盯上,並最終慘遭毒手有他與王佳妹照顧不上心的原因。但他即便內疚,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選擇結束自殺。況且他根本不像在為王湘美的死感到內疚,從頭到尾,他都在逃避、推卸責任。
如果他真有哪怕一分一毫內疚感,他就不該出現在洛觀村,而是陪伴在王佳妹身邊,並積極配合警察查找兇手。
「沒道理啊!」張貿抓著頭髮,「仇罕又不是兇手,既不用死也不用跑,為什麼要跳樓?別是精神出問題了吧?」
「肯定不是為了跑。」肖誠心說:「窗外什麼支撐物都沒有,跳下來腿都斷了,還跑什麼跑?」
這時,派出所一名民警氣喘吁吁地跑來,「仇,仇罕說想見花隊!他說,他說他殺了人,想坦白!」
「什麼?」張貿驚得破了音,「他殺了人?誰?」
「鄒鳴搞出的動靜全派出所的人都聽到了。」柳至秦說:「仇罕知道我們抓到了這個案子的兇手,聯想到自己,覺得躲躲藏藏這麼多年,終於躲不過去了。走吧,去會一會他。」
趕向審訊室的路上,花崇說:「我們查王湘美的案子時,仇罕一直躲躲閃閃,不願意與我們接觸,之後還拋下王佳妹,一個人跑到洛觀村來『度假』。我一直覺得他可能做過什麼違法犯法的事,但沒想到是殺人。他藏得夠深。」
「藏得越深,精神上的負荷就越大。否則他到洛觀村之後也不會日日酗酒。」柳至秦道:「他犯下的是命案,而我們連著查的兩個案子都是命案,也許每次和我們接觸下來,他都離崩潰更進一步。剛才鄒鳴的怒吼最大程度刺激了他,他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對他來說,現在的鄒鳴,就是不久之後的自己。」
「嗯。」花崇點頭,停在一間警室門口。
徐戡這個當法醫的臨時客串了一回醫生,確定仇罕身體無恙,此時正從警室里出來,朝裡面指了指,「進去吧,他已經鎮定下來了。」
??
仇罕額頭上掛著一層虛汗,雙手緊緊絞在一起。
「我,我殺過人。」他低著頭,不知是不敢還是不願意直視面前的重案刑警。
花崇淡淡地問:「在哪裡?什麼時候?」
仇罕頭垂得更低,喉嚨發出低沉的掙扎悶響,汗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幾分鐘後,他像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19年前,我16歲,在,在茗省曼奚鎮,殺死了一個不到30歲的男人。」
柳至秦的神經瞬間繃緊,「曼奚鎮?」
19年前,在鄒媚離開曼奚鎮之後不久,她的前夫梁超被人捅了十幾刀,當場斃命。當地警方一直沒能抓到兇手,唯一能確定的是——兇器是梁超自己的刀,而兇手在刀柄上留下了一枚指紋。
時至今日,兇手仍舊逍遙法外。
這種案子非常難破,也非常好破。難破在於人海茫茫,只要兇手確保自己在任何場合不被錄取指紋,就永遠不會被抓住;好破在於只要兇手的指紋被錄入庫中,他的信息就會被鎖定。
仇罕始終低著頭,既沒看到柳至秦凝重的神情,也沒聽出對方語氣中的驚訝。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既害怕,又體會到一種19年來未曾體會過的輕鬆。
終於說出來了!
終於不用再躲躲藏藏地過日子!
「你們可能沒有聽說過曼奚鎮這個地方。那是個很偏遠的小鎮,在邊境上,很窮,也很落後,落後到城裡人難以想像的程度。不過曼奚鎮的建築很有特色,適合寫生。」仇罕盯著自己的手,語氣比剛開口時平靜,「我是洛城本地人,小時候學了很多年美術,當時覺得自己將來一定會走上畫畫這條路來著。我去曼奚鎮,是因為聽說那裡有很多與眾不同的房子,街道也很有特色,生活開銷很低,既能畫畫,也花不了多少錢。」
花崇看著眼前這個頹廢邋遢、沒有絲毫藝術靈氣的男人,完全無法想像出對方當年背著畫板時年少輕狂,又意氣飛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