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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近乎本能地警惕起來,問:「這名住戶叫什麼名字?」
「這我得去查一查。是個年輕姑娘。當時派出所的人來調查,我還見過她。」盧非說著站起身,打開放滿文件的柜子。
花崇將菸頭摁滅,盯著盧非的背影,思索片刻,突然問:「那個姑娘,是不是姓呂,叫呂可,是一名護士?」
盧非的表情從疑惑轉為驚訝,嘴張著,半天才出聲:「對,就叫呂可。民警來的時候,她哭得不成樣,說都是自己害死了那個小伙子。」
花崇閉上眼,一團迷霧驀地消散,零散斷裂的線索漸漸在腦中織成一張網。
呂可心裡埋藏著很深的恐懼,她心中有愧,亦有鬼。但在被殺害之前,她有穩定且體面的工作,是個「白衣天使」,生活看起來和別人沒有什麼兩樣。這說明,至少在明面上,她沒有做過任何違法亂紀的事,她是個擁有合法權益的公民。
那她的恐懼與愧疚從何而來?
她為什麼在電梯裡恐懼成那種模樣?
自殺的護士陳娟至於讓她害怕到精神失常的地步?
不,不應該是陳娟。
那個答案,已經漸漸有了眉目,越來越清晰,就像從平靜湖面中衝出來的怪物。
呂可在鏡子中看到的,也許是滿瀟成鮮血直流,被扎滿玻璃片的屍體。
「您怎麼了?」盧非忐忑地問。
花崇回過神,正要說話,放在衣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花隊。」柳至秦說:「我調出當年的調查記錄了,你現在過來嗎?」
「我再……」
「我想你最好現在就過來。高空墜物事件里的受害者,當天正是因為送呂可回家,才出現在『金蘭家園』。」
「嗯,我知道。」花崇說著走到窗邊。
「另外,羅行善與這起事故也有關係。」柳至秦說:「出事的時候,羅行善正在『金蘭家園』的東區1號門值班,呂可和滿瀟成從1號門經過時,與他發生了接近10分鐘的爭執!」
??
琴台街道派出所,副所長叫華勇貴,老當益壯,是個在基層幹了一輩子,即將退休的老警察。
「這事你們來問我,算是問對人了。」華勇貴看上去精氣神俱佳,連案卷都懶得翻,手上端著一個滿是茶垢的杯子,說話鏗鏘有力,「這起事故是我帶人去處理的,前因後果沒人比我更清楚。」
花崇遞了根煙,「您講。」
「呂可的筆錄是我做的,這個小姑娘啊,從頭哭到尾,眼淚就沒停過。」華勇貴接過煙,卻沒有立即抽,往耳背上一別,就講了起來,「她說——出事那天晚上,她1點多才下班,平時都是坐公交回家,那天遇到了有些麻煩的病人,實在太累了,身心俱疲,就打了個車,司機就是受害者滿瀟成。上車的時候,天兒還沒下雨,只是風有些大,到了『金蘭家園』時,就成瓢潑大雨了。她本想衝進雨里,回去洗個熱水澡就好,但滿瀟成拿出一把傘,執意要送她到樓下……」
華勇貴嗓門很大,嗓音卻有些乾澀,帶著幾分上了年紀的沙啞感。
花崇隨著他的講述,漸漸在腦中描繪出了當時的畫面。
車裡只有一把傘,而滿瀟成並不認識呂可,送人一把傘倒是沒什麼,但如果雨一直不停,自己需要用傘的時候怎麼辦?
於是他說:「我送你到你家樓下吧,這麼大的雨,你就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去,渾身也濕透了。」
呂可有些猶豫,畢竟這熱心的司機是個陌生男人。
但一看對方臉上的笑容,想想乘車時短暫而愉快的陪伴,她便放下了戒備,「那就謝謝你了。」
兩人從計程車里出來,往東區的1號門跑去。
那裡,最負責,甚至可以說最刻板的保安羅行善正在值夜班。
到了門禁處,呂可才發現本來串在鑰匙上的門禁卡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
如果換成別的保安,這麼大的雨,肯定問兩句就讓呂可和滿瀟成進去了。
可羅行善卻不通融,一定要呂可拿出身份證,再說出住在幾單元幾號。
呂可有些著急,告知單元和門牌號後,羅行善神情一變,「你不是這裡的業主。」
「我在這裡租房住!」呂可很著急。
「那你先聯繫上戶主。」羅行善將身份證還給她,「你沒有門禁卡,我不能隨便讓你進去,尤其現在深更半夜,我得為全小區的安全負責。」
「你也知道現在深更半夜了?戶主是位老先生,我怎麼可能現在打電話打攪他?」
「規章制度請你遵守。」羅行善半分不讓。
呂可沒有辦法,只得給戶主撥了通電話,還忙不迭地道歉,直到戶主也在電話里登記了身份證,羅行善才打開門禁閘,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道:「進去吧,明天白天記得去物業辦公室補辦門禁卡。」
這一折騰,就耽誤了十來分鐘。
呂可所住的東區3號樓離5號樓很近,從1號門到3號樓,中間會經過5號樓的區域。呂可帶著滿瀟成繞了一截路,道別的時候,卻忘了告訴滿瀟成不要往5號樓走,只說原路返回就好。
而對「金蘭家園」極不熟悉的滿瀟成,大約是認為剛才繞得太遠,一見5號樓玻璃大廳下方的空地,就覺得自己可以抄個近路。
悲劇就在他舉著寬大的黑傘,跑到玻璃迴廊下方時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