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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和平常一樣熱鬧,並未因為發生了兇殺案而陰沉下去。但以前店主們各聊各的私事,如今統一了話題,聊的全是何逸桃的死,以及她生前和富商們的桃色新聞。
「女人與性」仿佛是市井之民永恆不變的關注點。
「管理者們在搞『去何逸桃化』,店主們卻孜孜不倦地議論她。」柳至秦說:「黃主任知道了,八成要被氣死。」
「身邊出了這麼大件事,夠得他們聊上一個月了。」花崇搖搖頭,瞥見一處大門緊閉的寵物店。
他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寵物店門上的大字:燕子家de寶貝。
上午是市場生意最好的時候,所有店鋪上午都會開門。這家店周圍熱鬧非凡,唯獨它關門謝客,鋁合金門把上還掛了一塊紙板,寫著「本店轉讓」。
「這是梁燕子的店吧。」柳至秦說:「上次咱們還進去逗過小狗。」
「是啊。」花崇唇角輕輕一撇,想起上回自己來時,還送了梁燕子一盆茉莉。那時梁燕子笑得喜氣洋洋,全然不似接受問詢時的憔悴樣。
「一樁命案,改變的何止一個人的命運。」柳至秦輕吸口氣,「對她來說,這地方可能已經待不下去了吧。」
「換個地方也好,免得流言蜚語纏身。」花崇說完語氣一換,「我有點近鄉情怯怎麼辦?」
「近鄉情怯?」柳至秦不解,「近什麼鄉?怯什麼情?」
「前面不就是『佳佳萌寵』了嗎?二娃在裡面。」花崇放慢腳步,「我應該領養它,是不是?」
「它情況比較特殊,如果誰都不要它,它會被處理掉。」
花崇長嘆一聲,「人作的孽,非要狗受罪,楚皎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先去看看吧,如果實在不想養……」
「我不討厭狗。」花崇打斷,「我只是沒有精力照顧好這種需要陪伴的小動物。」
柳至秦「嗯」了一聲,以示自己明白,「所以你只養花弄草。」
「還養死了不少。」花崇微皺起眉,眸子迎著夏天的陽光,像顆晶瑩剔透的珠子。
老闆正站在店門外與人閒聊,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像遇見救星似的激動揮手,「終於把你們盼來了!二娃就在裡面!」
說完,又沖裡面吼:「二娃!二娃!你爸爸來接你了!」
花崇:「……」
柳至秦也沒想到老闆一個中年大叔,出口就是「你爸爸」,嘴角抽搐了一下,拍著花崇的手臂道:「走吧爸爸。」
花崇瞪了他一眼。
二娃被關在籠子裡,已經是成年德牧的模樣,卻因為受了罪,體型比正常大德牧小了一圈,毛色也不光亮,有氣無力地趴著,兩個本該立起來的耳朵只有一個半立著,另一個像兔子耳朵一樣軟軟地耷在眼睛邊。
花崇走進店裡,它先是緩慢地抬起頭,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在花崇臉上逡巡,在意識到是誰來了時,突然站了起來,興奮地又叫又蹦,尾巴搖成了影子,好像突然有了精神,將狹小的籠子撞得哐當作響。
花崇驀地覺得有些心酸。二娃是他看著長大的,他來市場的次數不多,但二娃一直很喜歡他,一見到他就鬧個不停。那天在楚皎的租屋,二娃染上消化道疾病,不吃不喝,躺在一堆污跡中,差一點就死了。他還記得自己將站不起來的二娃抱進懷裡時,二娃濕漉漉的雙眼緊緊盯著他,喉嚨里發出委屈的嗚鳴,好像在說——你終於來救我了。
他救了它,現在怎能不要它?
老闆打開籠子,二娃急不可耐地沖了出來,大約因為在籠子裡趴了太久,腿腳發虛,剛跑幾步,就摔了一跤。
花崇連忙上前,二娃卻已經爬了起來,跑到他腳邊,腦袋用力蹭著他的腿。
他蹲下來,捧著二娃的臉,安撫道:「好了好了。」
二娃不停搖著尾巴,仿佛正使勁渾身解數討好他。他輕輕撓著二娃的脖子,心裡感慨萬千。
德牧是最聰明、最威猛的犬,當年在西北,隊上就有幾十隻作戰德牧,他深知這種犬發起威來有多厲害。
而現在,二娃卻為了不被拋棄,像只乖順的寵物一樣黏著他,生怕他說一句「不要你」。
老闆站在一旁唾沫橫飛,「你們就收了他吧!我一分錢都不要你們出。它的病已經治好了,治病的費用我也不找你們要。今後它要是又生病了,我負責聯繫最好的醫生!哎,花隊,這件事你是最清楚的,二娃他是連環殺手的狗,誰還敢要啊?我本來想放在店裡養著,但我老婆不准,硬給我說不吉利,我也沒辦法。它跟其他小型犬不一樣,其他小型犬實在沒人要,還可以當個流浪犬。它不行啊,它是猛犬,一旦成了流浪犬,馬上就會被打死。」
柳至秦說:「我們知道。」
「所以你們就把它帶回去吧!」老闆急忙說:「我這兒還有很多狗糧。這樣,如果你們願意收養它,我送一個棉窩、一根牽引繩、一季度的狗糧給你們!」
花崇站起身,二娃以為他要走,立即站起來,抱住他的腿。
他拍了拍二娃的頭,看向老闆,「棉窩、牽引繩、狗糧我能負擔,你不必送給我。」
二娃好像聽懂了,側臉貼在他腿上,一動不動。
「你願意接走它了?」老闆喜出望外。
「但我有個條件。」花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