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超度
荒郊野嶺之中沒有鏡子。我掏出一瓶礦泉水,裡面那一點水面就像是鏡子一樣。月仙子的魂魄鑽進去,然後我擰緊蓋子,遞給了白狐。
我們會把她帶回去,然後讓她的魂魄復原。
白狐拉著我要走,我著急的說:「等一下。咱們還沒有幫那個白鬍子老頭超度呢。」
白狐笑了笑:「好。我們幫他超度。」
我和他並肩向墳塋走去。
這裡已經幾十年沒有人煙了。荒草侵古道,顯得很是淒涼。我只能把的亮度調到最高,然後在半枯的葉子中間,尋找較為平整的道路。
白狐微笑著說:「我可以帶著你御風而行,比這個不方便嗎?」
我搖了搖頭:「這樣才有意思。」
很快,我們又找到那老頭的家了。他的小屋關著門,但是裡面亮著油燈。鬼是不用睡覺的,所以老頭肯定還醒著。
我們兩個站在門外,誰也沒有去敲門的意思。
我小聲的問白狐:「你打算怎麼提醒他?直接告訴他,你已經死了?」
白狐笑了笑,從衣袖中拿出一摞紙錢來。
我驚訝的看著他:「你……你怎麼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白狐說:「有什麼不妥嗎?」
我使勁的點頭:「當然不妥了,哪有帶著紙錢到處跑的,不嫌晦氣嗎?」
白狐笑著說:「可是我是鬼啊,這是鬼的錢。」
我想了想,不由得點頭:「這倒也是。鬼帶紙錢。就像是人帶著人民幣一樣。」我看了他一眼:「不過,你以後不許帶著個。」
白狐根本連原因都不問就說:「好。」
然後他蹲下來,把錢分給我一半,就開始燒紙。一邊燒,一邊在嘴裡嘟囔:「塵歸塵,土歸土。活著的在泥里,死了的在天上。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我看著他,不由得想笑。他的這番話。東拼西湊,不倫不類。有的是鄉村俗語,有的是僧侶的哀嘆,有的是書生的吟詠。不過意思卻是表示清楚了。他要把亡魂送走。
過了一會,我聽到一陣腳步聲。我們面前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隙。後面露出來白鬍子老頭的臉。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於是低著頭一個勁的燒紙。
老頭嘆了口氣:「看樣子,我果然是死了。」
白狐把剩下的紙錢扔在火堆中,拉著我站了起來。
他看著老頭說:「老人家,你走吧,投胎轉世,重新做人。」
白鬍子老頭嗯了一聲,沖我們說:「你們的心很善啊,擔心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孤零零的住在這個地方,最後魂飛魄散嗎?」
我們點了點頭。
白鬍子老頭嘆了口氣:「其實,我有時候也懷疑,我是不是死了?但是我不敢往這裡想。剛剛有一點念頭。就趕快控制住。如果我死了,這個村子就真的沒有人了。所以我一直守在這裡。」
白狐輕聲說:「村子就像人一樣。有生有死。在這裡死了,在別的地方會生。老爺子,你不用對它太執著了。」
白鬍子老頭看著白狐,點了點頭:「沒錯,是這個道理。」
他沖我們兩個笑了笑:「在鏡湖裡面,看見水神娘娘了?」
我笑著說:「看見了。」
白鬍子老頭又問:「是丑還是美?」
我乾笑了一聲:「有點丑。」
白鬍子老頭笑著說:「你看到她的醜臉,卻能活下來,有點意思。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從她手裡面逃出來的?」
我笑了笑,把白狐要自挖雙目的事情說了一遍。
白鬍子老頭聽了之後,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站在地上,躊躇良久,一個勁的搖頭:「捫心自問。我能不能做到呢?我能不能做到呢?」
他問了兩遍,卻沒有給出答案來,然後又用拐杖點了點頭地:「也罷,她已經看開了,我也該走了,我也該走了……」
白鬍子老頭住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到了黑暗中,慢慢地消失不見了,而我們身前的木屋,則變成了一座墳墓。
這墳墓高大的很,如同鶴立雞群一般,立在周圍的小墳包之中。
我奇怪的看著遠處的黑暗,對白狐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老頭有點不對勁?我總覺得,他好像認識月仙子似得。」
白狐指了指墳前的墓碑:「碑文殘破,有點看不清楚了。但是能分辨出來,墓裡面葬著的,是千年之前的人物。」
他長舒了一口氣:「想必這個人活著的時候很富貴,死了之後,子孫連綿不絕,時時燒香上供,才保住他的魂魄不滅。不過,時間太久了,勉強撐到現在,也沒有子孫肯來了。」
我驚訝的看著白狐:「你不會想說,他就是月仙子的鄰家哥哥吧?」
白狐笑著說:「我不知道啊,不過也有可能。」以歡司技。
他拉著我向回走。而我腦子裡則想像出一幅場景來。
一個人移情別戀,卻心懷愧疚。但是愧疚不是愛,於是他懷著內疚和富家女生活在一塊。後來他老了,富家女的妒意也漸漸的消退了。
他變成了一個乾巴巴的,富貴的老頭。有一天住著拐杖,走到附近的村子裡面。聽說了這裡鬧鬼的傳聞。
於是在十五月圓之夜,他等在湖邊,看到了裡面的那張臉。他自然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月姬。
於是他告訴周圍的村民:「不要請道士,水裡面的不是鬼,而是神,你們要建起一座水神娘娘廟來供奉她。」
村民果然就開始供奉水神娘娘了,只不過,這位娘娘的脾氣很不好。得到了香火,依然時不時要殺人,所以,廟裡的香火也很不好。
後來老頭死了。沒有葬在祖墳裡面,也沒有和富家女合葬,而是選擇了這個貧瘠的小村子。葬在了鏡湖邊。
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卻騙自己說沒有死。說得多了,自己也信了。他一直呆在湖邊,一直看著月姬。直到她解脫之後,才放心的離去。
我抬起頭來,對著白狐說了句沒有沒鬧的話:「這是愛嗎?」
白狐還沒有回答我。我自顧的搖了搖頭:「這不是愛。他只是在還心裡欠下的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