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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他成年,老觀主告訴他你的恩人就是何將軍,對,就是說書先生天天講,皮影戲天天演的那個何將軍……
老觀主還說身為道士最講究因果,何將軍救了自己這是因,而自己當想方設法還了這個果,也就是俗稱的報恩。
話是這麼說,林梓更懷疑是老觀主嫌他吃得多,想將他掃地出門,因為好幾個月前他半夜上廁所路過老觀主房間時聽他說咱觀里沒有多少米啦,照林梓這個吃法是怕撐不過三個月,咱們隨便找個理由把他攆出去吧?
躲門外偷聽的林梓:「……」
林梓默默收拾東西,第二天就帶上師父手繪的,仿佛亂糟糟的毛線印上去的圖紙上了路。
本以為有什麼驚天大秘密的小才不由有些失望,師父這是把道觀吃窮了,所以改投奔可能養得起他的童年恩人麼?
「我師父說,還因果這種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我答應幫他辦件事就行,但不可再與他多加糾纏,否則會種下新的因果。」林梓嘆了口氣,「你放心,咱們找到人報完恩就走,絕對不與他有任何糾纏,真的。」
第四章
又過了一個日落到日升,林梓帶著小才摸著夜色終於來到軍營外。
軍營附近靠河,可供軍隊吃喝用,附近還有片小樹林——也不能說是樹林,就稀疏的幾棵樹,燒都燒不起來。
守兵不讓他們進去,林梓也沒辦法,只得在樹林裡再歇息一晚,等明日將軍出來練兵時再與他見面。
過了這麼久,也不知將軍是否還記得他。
走進樹林,林梓意外發現樹林裡居然種著好幾棵本該種於有著肥沃土壤的水鄉之中的槐樹,頂端枝條芽密,葉片墨綠,若是在暮春,枝頭上肯定擠著一串串茂密的槐花……豈有此理,你一個外地的樹,竟比本地樹過得還滋潤!
讓小才先睡下,他在附近轉了轉,忽然聽到有人在抱怨的聲音,聲音軟軟的,又帶著點氣急敗壞的意思,像是鬧脾氣的小公子。
槐者,木鬼也,通陰,極易招鬼。
這荒郊野外的,自己怕不是遇到野鬼了。
林梓走過去,果然,那鬼蹲槐樹下,腳跟著槐樹根壓沙土裡,像是被槐樹拖、著不讓走一樣。
察覺林梓來了,他連忙抬頭說,「小道長!誒,道長您看過來——您可以幫我把腳□□嗎?」
跟林梓想的一樣,他年紀也不大,腮邊肉乎乎的,看著跟小孩子一樣。
一般魂魄穿的衣服所麼是壽衣,要麼是自己死時所著衣物,從他一身裝扮來看,他應該是個中原人,還是個貴公子。綢緞的衣服即使摸不到也能看得出來有多珍貴,上面的繡花針角密集,流雲紋栩栩如生,他曾經在衣物店裡見過類似的,一件好幾千兩呢。
林梓只嘆可惜,若他是活人多好,抱上他大腿,自己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林梓走到他面前蹲下,雙手抱住他的腿往外拔,卻換來他一陣掙扎,「嘶,疼!你輕點!別拔了!」
槐樹壓著你,還想出來?
林梓順勢鬆了手,靠著樹幹坐下,摸他老底,「看小公子打扮也不像本地人,怎麼跑到這種鬼地方。」
「我找人呢。」他不好意思笑了笑,露出兩顆十分可愛的小虎牙。
「你找誰?」
他為難地撓撓腦袋,「忘了。」
「那你怎麼跑這裡了?」
「不知道,反正就是要來。」他望向軍營方向,眼中似有星辰流轉。
林梓雙手一攤,「那你記得自己麼?」
他搖搖頭。
看他這身衣服和嫩肉,應當是中原水鄉之地的小少爺,那便不難猜,應該是死於此地的野鬼了。
野鬼生前多為客死異鄉的人,最希望能撿屍骨回家鄉安葬。人死後,三魂七魄不可能全然留下,很容易忘記生前的事,久而久之忘記自己名字實在正常。
那他找的「人」會不會就是他屍身?
林梓心裡打著小算盤,這「移骨」可是大事,若把他屍骨帶回去,他後人肯定會重金謝自己,到時候全道觀的師兄師弟們都不用只喝稀飯了。
可以加個鹹菜。
「公子不用擔心,貧道會將您給送回去的。」
他又驚又喜,「我……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林梓故作推辭,「瞧小公子說的,貧道是那種只看錢的人麼?」
折算成金條也成。
他說著,掏出張符紙,貼槐樹根上,根部瞬間燃起幽藍色火焰,火焰向上蔓延,很快,整棵樹「轟隆」倒下,火焰隨之熄滅。
沒了樹幹,林梓輕而易舉把樹根推開,他連忙抽出腿。
千米開外的帳篷內何將軍眼睛突然睜開,指間突然針刺一般的灼燃感,不由皺起眉頭。
哪個混蛋在樹林放火?
「多謝道長!」他伸了伸腿,抱怨說,「我的腿被這樹壓這裡好長時間了,要不是道長在,我還不知道要在此地等多久呢。」
林梓虛偽地笑了笑,「舉手之勞。」
又說,「這夜色已深,你若想找人恐怕有些困難。這樣吧,我過來也是要找人,不如等到明日咱們搭個伴?」
「求之不得!」
小才一覺到天明,睜眼一看,自家師父撐著傘不知在自言自語什麼。他什麼都沒問,把東西收拾好低著頭默默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