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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宴會時卿婷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她的臉,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意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實擺在眼前,卿婷除了身體是正常的人類模樣,她的臉慘白猶如一張宣紙,她那用毛筆描繪出的容顏雖然美麗,但到底都是假的,沒有靈魂,一個人類身體卻頂著一張墨汁畫出來的臉,那畫面在深夜之中看起來既可怖又獵奇,顧意身上起了疙瘩,忍不住想要上前確認,這時,薄司拉住了他,他力氣很大,顧意瞬間又被拽回到了他的身旁。
「不要亂來,先看看她想幹什麼。」薄司的聲音低沉地在顧意耳邊響起,帶著幾分少有的認真。
顧意感到薄司的手指也是冰涼的,想必這樣的卿婷,連薄司也不知她為何這樣出現。
「老闆,她的臉……」他想確認卿婷的臉是不是只有他能看見。
薄司黑眸壓深,說:「先別亂猜,也別貿然上前,她這樣的情況,我以前也沒見過,你現在上去,只會打草驚蛇。」
「她是在夢遊嗎?」
「她被宅子裡的力量支配了,我沒見過這種力量,先不要有所行動。」
顧意點頭,他聽薄司的。而且,薄司和他一樣,那他就沒有看錯——卿婷的臉,確實是畫出來的,而且,還是用毛筆……
毛筆……
顧意猛然想到走廊里排列的那一幅幅山水畫。
他想到卿宇那凌亂卻又寬敞的畫室,還有裡面擺放的硯台和宣紙。
整個卿家老宅,會用毛筆畫畫的人就只有卿宇一個,難道這件事竟和他也有什麼關係麼?
頂著一張墨汁臉的卿婷此刻已從顧意身旁拖著拖鞋走過,她的行動仿佛一個提線木偶,正被人牽引著行動,她的身軀綿軟無力,如果不看她的腳,她幾乎是飄在地板之上。顧意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她的身影,卻在這時,卿婷的身軀站住了。
她的肩膀微微顫動了幾下。然後,她的頭也跟著動了動,輕輕,三百六十度地旋轉了過來。
她的臉正對著顧意——她仿佛知道他在看她,所以,她用特殊的方式,向他打了個招呼。
那張被毛筆畫出五官的臉似笑非笑地看著顧意,這時顧意才震驚地發現,她原來有嘴,剛才明明還沒有的,鼻子下面空空如也,但轉過來的這瞬,她突然就有了一張嘴,雖然這嘴也是畫上去的,而且,是用硃砂一般的紅色,顧意不確定這嘴是不是用真的硃砂畫上去的,或者只是紅墨水,反正細細一條,櫻桃小口,也看不出是什麼顏料。在她被毛筆勾勒容顏的臉上,那一道朱紅的櫻桃小口刺目極了——它非常違和,但在黑色之中又紅得亮眼。顧意覺得,他全身都無法動彈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臉,這樣的眼,這樣的嘴巴,它們出現在卿婷的臉上,好像夢境一樣,那般扭曲而又不真實。
卿婷是在他猝不及防之際把臉轉過來的,她毫無生命力地看著他,詭異得就像一個死物,更讓顧意毛骨悚然的,是卿婷朝著他微微地笑了。
沒有任何靈魂的那種笑——她紅色的呈一條細線的小嘴就這樣莫名地勾起,呈現出一道意義不明的弧度,有點諷刺,又像已經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部看穿,這感覺讓人並不舒服,倘若夏婉兒在場,只怕已經嚇得失聲尖叫起來了。
驀地,卿婷冰冷的笑臉與顧意印象里卿宇的笑容重疊在了一起。
可是卿宇,明明和卿桑一樣,都是那麼溫和有禮的男人。
顧意全身繃緊,掌中的溫度冷得嚇人,薄司感覺到了,微微地抓緊他,側目沉聲道:「小崽子,無論你看到什麼,我都和你共同看到,你先放鬆,我與你說過,這卿家老宅是一定會出事的。」
「怎麼會這樣?」
「看她接下來想做什麼。」
「好。」
二人與眼前笑得詭譎的卿婷就這樣僵持著,顧意看著卿婷,卿婷看著顧意,然後,可怕的一幕發生了。
卿婷的臉,那些墨汁開始扭曲,融化。就像冰遇到火,那兩道彎彎的柳葉眉開始往下滴著濃稠的墨汁,杏大的眼也糊成了一團,流下了一滴滴黑色的墨汁淚,很快,卿婷的臉變得亂七八糟,像被墨汁弄髒的宣紙,最後,是她的嘴,那條硃砂描好的細線一旦融化,就像嘴角流出了殷紅的鮮血,看得人心驚肉跳,仿佛空氣中都布滿了鮮血腥鮮的味道。
卿婷的臉毀了,墨汁糊成一團,之後,她的臉真的就像一張宣紙,輕飄飄地,從臉上整個剝落了下來。
顧意再度抽氣。這一系列的視覺衝擊,帶給他的震撼和吃驚難以形容。他幾乎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否是在做夢,他想掐一下自己,可從手中傳來的薄司的體溫那樣真實,不斷提醒著他,今夜的所見所聞都並非夢境,而是實實在在地發生在他的眼前。
那一層薄薄的紙……不對,應該說是薄薄的皮肉,就這樣完整地從卿婷臉上剝落,但是皮肉剝落之時也牽起了大量的血絲——好像有無形的雙手在前方狠狠地撕扯著她的臉皮,雖然連皮帶肉撕得辛苦,但好在,最終這張臉皮還是完好地掉落了。
皮肉分離的那一刻,大片鮮血從卿婷的「臉」上流淌下來,小溪一般,觸目驚心。
她「臉」上的血絲,各種神經組織,失去了雙眼的眼眶,猶如兩個噁心的黑洞,這一切如此真實殘酷地出現在顧意眼前,顧意再也按捺不住,薄司也不再抓他,可當兩人往前邁了一步的時候,卿婷竟然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