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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與利川交界的川渝地區,則有一部分當地人將這段歌詞唱為,“——妹娃要過河,哪個來背我嗎?”“——我來背你嘛!”

    推與背,僅有一字之差,但其中蘊含著多層意義的差別。

    所謂龍船調,原是利川群眾逢年過節劃採蓮船時常唱的一首民歌,描繪的是一個活潑俏麗的少婦回娘家時,途經渡口,請艄公擺渡過河的一幅生動畫面。艄公用粗竹竿撐船,一個“推”字,便將艄公的撐船動作描繪得淋漓盡致。

    而把“推”改為“背”,整個故事都變了。

    可以設想一下,一個活潑俏麗的少婦走到渡口無法過河,於是大聲問:“妹娃要過河,哪個來背我嗎?”然後,一個小伙子跑出來,自告奮勇道:“我來背你嘛!”在這幅畫面里,少婦與艄公不再是僱主與僱工之間的關係,而衍生出了另外一層意義,那就是男與女之間有可能產生的一種關聯。

    我帶著學生來到的這處鄉村,村子附近流行的龍船調,歌詞裡唱的便是“背”而不是“推”。至於我為什麼要如此強調這一點,是因為這個字將在接下來的故事裡,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

    再回到我講的這個故事裡來吧。

    介紹一下我的兩個學生。男學生龍飛,長得非常帥氣,個頭算不上高,但眉清目秀,頭髮蓄到了肩膀上。不過,他缺乏一點兒陽剛之氣,乍一看甚至還略有一些陰柔的氣質。女學生安畫則完全不同,她留著短髮,頭髮一根根豎立在腦袋上,做事也風風火火,今天能辦完的事,決不會留到明天。

    他們與我來到這個叫雪融的小村落時,也曾問過我,這次的田野調查究竟要側重於何種細化的研究目標。我含糊其詞地告訴他們,這次我們要調查的就是民歌在不同地區的千差萬別,以及人們對當地民歌抱著什麼樣的態度。

    聽了我的回答,龍飛立刻吐了吐舌頭,好奇地問:“人們又會對當地民歌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呢?當然是喜歡啊!”

    安畫則打斷他的問話,自顧自地大聲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所說的‘當地人當然會喜歡當地的民歌’這個論點,必須通過一番細緻的田野調查才能得出結論。”

    “什麼樣的田野調查?”龍飛問。

    我插嘴答道:“安畫說得很對,我們就從這兒流傳的民歌展開田野調查。在來之前,你們都學過那首《龍船調》,歌詞是‘背’,而不是‘推’的那個版本。”

    說到這裡,我們正好走到一處河灘。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卷著白浪的小河,河灘上遍布形態各異的巨石。河不寬,但水流湍急,一條小船橫在岸邊,正等待著過河的客人。看得出這是個小渡口,河對岸就是雪融村。

    我笑了笑,對安畫說:“好了,你就在這兒放聲唱那首‘哪個來背我嗎’版本的《龍船調》吧!”

    二

    “現在就唱嗎?”安畫問。

    我點點頭,又轉過頭對龍飛說:“等到安畫唱到‘哪個來背我嗎’的時候,你來接下一句,就是‘我來背你嘛’這一句。”

    “在這兒唱?”龍飛變得有點兒忐忑,他不安地四處張望。當他看到有幾個鄉民在渡口正準備上船時,不禁問,“真要在這兒唱?這樣不太好吧?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麼不太好?又有什麼不好意思?”安畫瞪了龍飛一眼,道,“我們是來做田野調查的!調查不是請客,也不是吃飯,得用心來做!”

    說完後,安畫便毫無顧忌地挺起胸膛,大聲唱起了《龍船調》。

    “正月裡來是新年哪伊呦喂/妹娃子去拜年哪呵喂/金哪銀兒索銀哪銀兒索/陽鵲叫啊是捎著鶯鴿/啊捎著鶯阿鴿……”

    安畫的嗓音很棒,高亢有力,又略帶一點兒中性氣質,一開唱便吸引了渡口邊正準備上船的村民的注意力。他們回過頭,全都驚訝地望著正在唱歌的安畫。我留意到,村民的神情似乎有點兒不太對勁,臉上除了驚訝之外,竟還掛著一絲疑慮,以及一絲恐懼。

    與此同時,一個五大三粗的村民抬起腿,大步流星地向我們走了過來。

    安畫則唱完“啊捎著鶯阿鴿”這句歌詞後,略作停頓吸了一口氣,然後準備用湖北當地話唱出下一句歌詞——“妹娃要過河,哪個來背我嗎?”而龍飛雖然有些膽怯,但也跟著吸了一口氣,準備等安畫唱完這句歌詞,就來接下一句——“我來背你嘛”。

    他倆都沒注意到,我已經摸出了DV攝錄機,正錄製著他們唱歌的情形。

    就在安畫唱出“妹娃要過河——”,還沒問誰來背她時,那個五大三粗的村民已經快步走到我們面前,突然揚起手,在他的手裡,竟然握著一塊結結實實的磚頭。

    然後,他的手臂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啪”的一聲,磚頭落了下來,正好砸在龍飛的肩膀上。

    “啊——”龍飛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而安畫也被這突發事件嚇了一跳,歌聲戛然而止,驚恐地望著那個五大三粗的村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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