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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則用DV機記錄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一個鏡頭也沒有漏掉。
“你、你、你——你要幹什麼?”安畫反應過來之後,一個箭步衝到大漢面前,伸出手猛地一推,她力氣真大,竟把那五大三粗的大漢一把推倒在地上。
而龍飛像女孩一般,臉上掛著淚水,竟然“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那大漢在地上翻了一轉,爬了起來,狂笑一聲後,怒道:“你問我要幹什麼,我剛才救了你們,你們知道嗎?”
我端著DV,饒有興趣地問:“你說什麼?你說你救了他們?”
大漢點點頭,說道:“在河邊,千萬不要唱《龍船調》!否則,會惹來水鬼的!”
三
鄉野傳說是個很有趣的東西。
這類通過群眾口口相傳的民間傳說,往往具有一定的靈異色彩,比如北京375路公共汽車靈異事件、1995年重慶殭屍事件、1998年空軍某部大漠追殺UFO事件(在此不贅述,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在網上搜索一下)。這類事件都有著共同的特點,沒有官方記載,但許多人都信以為真,甚至在一定時間段內造成大面積恐慌。
作為社會科學研究者,鄉野傳說與現實生活的相互影響,便成為我的重點研究對象。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種傳說與現實的互相影響,其實具有很強的戰略意義。舉個簡單的例子,兩軍交戰的時候,一方潛入對方腹地,散布別有用心的謠言,而這種謠言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起到作用,我的研究成果就能夠提供比較翔實的數據支持。
所以,在很多年以前,我就開始致力於研究“人為干預的鄉野傳說,能否改變民間習俗”這個看似古怪的論題。
在我帶著龍飛和安畫來到雪融村的這個時間段,再朝前推五年,其實我已經獨自一人來過這個小村莊。當時,我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外套,戴著草帽,鬍子也沒刮,還戴了副墨鏡,看上去就像個流浪漢一般,來到雪融村外的這處渡口。
雪融村離“龍船調”的發源地利川很近,所以在渡口這兒我也聽到有人正歡快地唱著《龍船調》。活潑的女孩嬌笑著大叫:“妹娃要過河,哪個來背我嗎?”在一旁水田裡插種秧苗的小伙子便頭也不抬地大聲呼應:“我來背你嘛!”然後小伙兒姑娘一起笑個不停。
不僅小伙姑娘會唱《龍船調》,在河邊,我還常常能看到小孩子也在唱這首有趣的民歌。
而我要留意的,正是那些唱“龍船調”的小孩子。
小孩唱民歌,通常是當作童謠來唱著玩。而據我分析,童謠正是鄉野傳說一個極為重要的傳播方式。比如1995年重慶殭屍事件的謠言,便是由小學生群體進行傳播的。
所以,我躺在河灘上,當聽到有小女孩唱到“妹娃要過河,哪個來背我嗎?”然後停頓,等待著小男孩接下一句“我來背你嘛”的時候,我就立刻一躍而起,手裡拿著一塊石頭,朝男孩扔去。
當男孩女孩質問我幹什麼的時候,我便鄭重其事地說:“你們知不知道,剛才我是救了你們的性命!在河邊,千萬不要唱《龍船調》,否則會惹來水鬼的!”
接下來,我就要告訴小孩子們一些我自己編造的謊言了。
我告訴他們,在鄰縣一個叫東溪的村子裡,有個女孩在河邊唱《龍船調》,唱到哪個來背她的時候,立刻就跑來了一個男孩,一邊唱,一邊把女孩背在了後背上。然後,那個女孩不知從哪兒摸了一把刀出來,割斷了男孩的脖子。男孩氣絕身亡,倒在河裡,血飛快地流出來,當附近村民跑過來的時候,男孩身上的血已經一點兒不剩了,那女孩則嚇得呆立在河岸邊,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剛才手裡的那把刀也莫名其妙不知所蹤了。
我還會告訴小孩們,女孩在河邊唱《龍船調》的時候,惹來了河裡的水鬼。水鬼整天都忙著拉人下水找替身呢,所以順勢上了女孩的身,吸引男孩來背女孩。而當女孩被背起來的時候,水鬼就會把自己的手變成一把刀,割斷男孩的脖子。
最後,我則會對孩子們說,我之所以知道這個故事,是因為那個被殺的男孩,是我二伯父同學家的小孫子。
在鄰縣,真有一個叫東溪的小村子,但那裡人煙稀少,非常閉塞。幾乎每個近水的鄉下地方,都流傳著水鬼的傳說,所以我才會以水鬼為藍本編造這個很有群眾基礎的鄉野傳說。至於二伯父同學家的小孫子,則是在一個編造的故事裡增加一個看似有可信度的人物,就會使整個故事變得更加具有迷惑性,更能讓別人相信這是真的。
接下來,我每隔兩三個月,就會打扮成流浪漢,在雪融村附近的河邊踟躕徘徊。當聽到有小孩唱《龍船調》時,我就會扔著石塊上前阻止,並把自己編造的這個水鬼故事講給小孩子們聽。
當我如此這般進行了一年的鋪墊活動後,就不再到雪融村來了,任這個由我編造的鄉野傳說,自行在雪融村附近流傳。事實上,我建立了“人為干預(一年)——停止干預(四年)”這樣的一個模。
時隔四年之後,我帶著龍飛與安畫重新來到雪融村,就是為了取得“人為干預(一年)——停止干預(四年)”這個模的階段性成果。說起來,我也到了應該出論文的時候了。事實上,在出發來雪融村之前,我就已經把論文的選題告知了業內的權威核心期刊,負責人對此也很感興趣,期盼著我能早日遞交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