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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所見這樣的恐怖場景,換作是誰,恐怕都會當場尖叫出聲,抑或馬上昏死過去。偏偏,此刻方文清的內心,卻完全沒有了恐懼。
如果,當初不是他設計拆散這對戀人,他們也不至於走到如此悲慘的境地。
如果,當初宛如愛的人是他,他對她的愛也會像梁中原那般至死不渝嗎?
如果,宛如是在他的手中腐爛成泥,他也會像梁中原一般對她講出如此動人的情話嗎?
……
方文清自問,自己根本做不到這些。他的愛只有虛偽的外殼,一擊即破,經不住任何考驗,梁中原的愛才是真摯的、純潔的、至死不渝的。與眼前的腐屍相比,他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醜陋、真正的魔鬼。
翌日中午,船終於靠岸,方文清並沒有急著下船。他躲在一個角落,親眼看著梁中原的屍體提著一個鐵皮箱子一步步地走下船去,回到岸上,直到最後消失在表情各異的人群之中。十分自然地,方文清的臉上,淌下淚水,因為他知道,這對苦命鴛鴦終於可以永遠廝守在一起。
自此以後,無論是在上海,抑或是在蘇州,再沒有人見到過方文清與宛如的蹤影。有人說,方文清疑妻偷人,喪心病狂地殺死妻子後畏罪潛逃;也有人說,方文清和妻子宛如是被仇家殺害,雙雙被人毀屍滅跡。
然而,只有方文清本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如此離奇。
第九個故事 永恆之傷
文/大袖遮天
老七的故事說完後,我迫不及待地想講我的故事,但是老大這時突然說:“現在幾點了?是不是該散會了?”
老二回答說:“才凌晨一點半呢,還早著呢。”
老大說:“那我們再講講吧,誰來呢。”
老五張順這時說:“那個啥,要不今晚就到這裡了,不曉得為什麼,總感覺身邊涼颼颼的,今晚有點不對勁……”
老四笑道說:“你是怕了吧。嘿嘿,正好我還有一個故事,這是一個非常離奇的故事,不恐怖,但是很詭異!說的是有個人困在時間裡,這麼說,大家估計不大了解吧,我從頭開始講起……”
一
第一天
我在醒來的同時,感覺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哀傷。喬北死了。記起這件事,胸口猛然脹痛了一下。看看時間,已經六點五十分了,葬禮在八點鐘開始,還來得及。
我把腳垂下床沿,左大腿好像猛然被誰用力扯了一下,疼得我幾乎叫了起來。低頭一看,靠近膝蓋的地方有一大團烏黑的傷痕,按上去只是微微地脹痛,但一動就疼得受不了。斜眼看看肩膀——同樣如此。身體上其他地方陸續找到更多的傷痕,看起來我仿佛被人狠揍了一頓。
誰揍了我?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考慮這個問題。
上午還是好好的,我在這房間裡看了整整一上午的書,然後吃了盒方便麵,接著就睡了,一覺醒來,身體上就留下了傷痕。我反覆想了幾遍,確定無疑,上午我就是在看書,哪兒也沒去,那本書現在還在我的枕頭底下塞著呢。如此一來,這傷痕的出現就變得非常古怪了,除非有人趁我睡覺的時候猛揍我,但我有什麼理由在這樣挨揍的情況下還不醒來呢?
上午,在看書的時候,我還接到喬北的一個電話……想到喬北,我又用力吸了幾口煙——喬北已經死了,上午那個電話,是我和他之間最後的聯繫。
也許是中午睡得太久,我怎麼也想不起喬北的死因,甚至也想不起是誰說過喬北死了……有點暈,我上午一直在看書,中間就接了喬北一個電話,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然後就吃東西睡覺,再起床,我就發現喬北死了……這中間沒有時間的縫隙可以插入“喬北死亡”這樣一個信息。我翻出手機看了看通話記錄和簡訊記錄,跟我的記憶很吻合,和喬北通話後,沒有別人和我聯繫過。
既然如此,為何我會認為喬北死了呢?難道是我夢到他死了,醒來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我品咂了一下從咽喉處湧上來的滋味——這悲傷再真實不過了,就像幾年前父親去世時一樣,不管願不願意相信,你都能明白分辨出這是現實中發生的事,和夢境是兩種感覺。這就變得很奇怪了。
我心煩意亂地掏出手機,給喬北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兩聲之後就通了,一個變形得我幾乎辨認不出來的聲音在喊:“江村你怎麼還不來啊?快來幫忙啊,我一個人照管不過來這麼多花圈……”這是一個帶哭腔的聲音,我聽了半天才分辨出這是喬北的妹妹喬南,最後“花圈”兩個字讓我喉頭髮緊——是真的,喬北真的死了。我想問她喬北是怎麼死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說了句“我就來”,就掛了。
再追究我是如何得知這消息的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喝了兩口水便出門了。葬禮,花圈,眼淚,號啕,人散後的淒清和寂寞,疲倦和悲傷把人弄得憔悴支離,到凌晨三點,樂隊的人也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著了,喬南靠在我肩膀上,起初在抽泣,後來就發出了沉睡的呼吸聲。我抽了幾支煙,在煙霧中,喬北的遺像還是很清晰。
我還是不知道喬北是怎麼死的,整個晚上,我一邊忙碌一邊瘋狂地追憶此事,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喬北死亡的消息仿佛是某種神秘力量暗地裡通知我的,我想不起任何人曾經告訴過我這件事。好幾次我想問喬南或者別人,卻始終沒有問出口。渾身的傷都在疼,腦子也一抽一抽的,似乎被什麼東西撕扯著神經,抽多少煙都不管用,我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終於完全失去知覺,和喬南靠在一起,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