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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科醫生顧良愷扶著不能動彈的右胳膊倒吸冷氣,回想起自己對待病人的惡劣態度,悔不當初:「我再也不罵亂哭亂叫的病人矯情了,骨頭斷了真他媽疼。」
車上備了急救箱,可惜拿不出來,秦嘉的手機就在身上,其他人還在慶幸劫後餘生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報了警求救。
餘下的時間裡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蔣少瑄的披肩落在了車上,袖子被血浸濕,在疾風冷雨下不住發抖。季泊謙走了過來,脫下運動裝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左手上有傷口,外套上沾了血跡,血腥味卻遮不住衣服原本的味道。
忽然的溫暖和久違的屬於季泊謙的味道勾起了蔣少瑄七歲時的回憶,那年在小溪旁,她淋了大雨,也是這樣冷得發抖,佯稱要賣掉她的季泊謙擰乾濕透的上衣裹住她,一步步地把她背回了小鎮上。
他找到一間小旅舍,紅著臉央求老闆暫時收留他們幾天,待警察找到他們丟失的錢包再付房錢。
好心的老闆給他們端來了西紅柿雞蛋面和薑湯,她小口小口地喝著薑湯,望著季泊謙好看的側臉,問以後要怎麼辦。
「吃完就去睡覺。」
十二歲的季泊謙很是不耐煩,小小的她卻倍感心安,一如現在這樣。
被救護車拉到最近的縣醫院後,已經晚上十點,幾個人沒勞煩急診室的兩名醫生,要來繃帶藥棉自行清理包紮。
秦嘉只有些許擦傷,她撇下趁機求安慰的顧良愷,第一個替季泊謙包紮受傷的左手。兩人輕聲交談,遠遠望過去,還真是郎情妾意。
患難見真情麼?蔣少瑄冷眼旁觀。
蔣少瑄胳膊上的傷口不大卻深,不能只簡單的包紮,需要縫合。季泊謙本想替她處理,秦嘉推開了他:「你的手傷了,我來吧。」
她坐到了蔣少瑄旁邊,邊動作嫻熟地清理她的傷口邊詢問:「你的傷口不大,也就三針,麻藥影響癒合,不如忍一忍,別用了?」
蔣少瑄懷疑秦嘉氣自己和季泊謙走得太近,刻意報復,瞪大了眼睛質疑她的話:「不用……麻藥……行嗎?」
「打麻藥需要進針,一樣會疼,」季泊謙隨即附和,他轉頭對秦嘉說,「她不需要麻藥。」
秦嘉的動作很輕,可沒有麻藥的作用,剛受傷時沒覺察到的疼痛一齊涌了上來,蔣少瑄疼出了眼淚,秦醫生卻不失時機地警告:「別動,不然會留疤。」
蔣少瑄嘴唇顫抖,說不出話,她唯恐遭到更強烈的報復,不敢得罪正替自己縫合的秦嘉,想用眼神表達對季泊謙的痛恨,此刻的他卻背對著自己,在五十米外打電話。
秦嘉不急不躁地用細線仔細對合傷口,區區三針縫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一抬頭看見蔣少瑄臉上的淚痕,她莞爾笑道:「我的技術很好,護理得得當半年就看不出痕跡了,不用謝。」
蔣少瑄的額頭聚滿了細密的汗珠,縫好之後的傷口依舊很疼,她正無淚地抽噎,又聽到秦嘉對著剛掛斷電話的季泊謙笑道:「漂亮的女孩就是嬌氣,我給五歲的外甥縫額頭,他都沒抖得那麼厲害。」
季泊謙不以為然:「她從小就這樣。」
他將兩盒藥塞到蔣少瑄手中:「傷口別碰水,吃得清淡些,前三天按時吃消炎藥。」
蔣少瑄正在氣頭上,只當沒聽到。
季泊謙難得地彎了彎嘴角:「能有多疼,你還真是麻煩。」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嫌她麻煩。
七歲那年,她因為得了腦膜炎逃過了更大的責罰,只被父親罵了一頓,而「拐走」蔣家妹妹的季泊謙卻遠沒有那麼幸運。
聽蔣紹征說,季泊謙被打得十分慘烈,以至於她病癒出院,他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她纏著哥哥帶自己去探望他,蔣紹征卻說:「千萬別去!他說你實在太麻煩,簡直就是他命里的克星,這輩子都要離你遠遠的。」
這句話讓已然把季哥哥看成生死之交的蔣少瑄大受打擊,以至於一字不落地記了二十年。
因為父母的關係,她最怕被別人當作負累。
……
在縣醫院呆了不到兩個鐘頭,季家的兩個司機就分別開車趕了過來。
七個人被分成了兩撥,一個男醫生謝過季泊謙,笑道:「大難不死,果然有後福,這麼壕的車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坐。」
季泊謙淡淡地回了句「不客氣」,又吩咐了司機幾句,轉身鑽進了童悅和蔣少瑄乘的那輛車的副駕駛。
三個人都太疲憊,一路無話。
把童悅送到家,季泊謙繞過自己的公寓,堅持親自送蔣少瑄。
車開到別墅外,蔣少瑄不等司機開門,自行下了車。
季泊謙想陪她進去,蔣少瑄卻冷著臉推辭。
「我自己可以的,這麼晚了,就不請你上去喝茶了。」
她的態度讓季泊謙十分意外:「怎麼不高興了?我哪裡得罪你了?」
蔣少瑄待他一向恭敬,從不曾如此冷淡過。
這一晚他非但不曾得罪過她,還替她止了血,借她衣服披。
蔣少瑄無法說自己在生二十年前的氣,勉強扯了個笑容,同他告別。
「沒有呀,我挺累的,你也早點回去吧,拜。」她快速地開門進屋,沒再回頭看他。
蔣少瑄唯恐吵醒麥包,進門後躡手躡腳地開了盞小燈。和往常不同,家裡黑漆漆的,連走廊燈都沒有點。